姜弘看着红了眼的李承业,一时有些发怔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本不愿想的事。
同样是雨天,同样是死亡,同样是这种无可奈何的虚弱感……不同的是,那一次,他面前没有任何人,而这次,李承业的面前,有他。
无论如何,他都想试着帮帮这个跪伏着的少年……也算是,帮助当年的自己。
姜弘看了看郑统领,郑鼎随即明白过来,看着腰间发亮的测灵玉,对着姜弘点了点头。
所谓测灵玉,就是专用来探寻这些奇异之兽的探测工具。这些奇异之兽与天地之间的联结比较特殊,所以周身会产生很独特的灵力波动,继而被测灵玉探测出来。
“殿下,这测灵玉反应微弱,应该不是什么顶凶恶的异兽,我这就带队去捉拿此兽。”郑鼎对着姜弘抱拳道。
李承业被姜弘扶起来,指了指火海中焦黑的竹子,有些质疑道:
“殿下,这还不算凶恶之兽?”
姜弘轻声说道:“相信郑统领吧,他们……是专业的。”
他让贴身侍卫疏散了聚集的村民,除却寺庙,毕方还点燃了不少民居。又让小衣去赐些钱帛,作安抚之意。安排完后,姜弘拍了拍李承业的肩膀,道: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们碰巧同岁,我便直接唤你的名。承业,我问你,你对这世间,了解多少?”
李承业一愣,苦笑道:“殿下若是问世界之本质,还是去典籍里找吧,恕草民这会实在没什么心力。”
姜弘却一点也不恼,反问道:“典籍?典籍里可没有记录你刚才见到的怪鸟,不是吗?”
李承业心说还真有,就是不知道你们这边有没有《山海经》……
太子殿下接着说道:
“我们所看到的,百姓的衣食住行,商人的买卖易物,官吏的蝇营狗苟,朝堂的锋芒潜藏……乃至两国的国运之争,这都是大多数人看到的世界,此为明部。”
姜弘转身指了指停在火海前的郑鼎一行人,接着说道:
“而他们都是幽通司的官员,他们,那只杀害你的怪鸟,还有传说里各种的神怪,一起构成了世界的暗部……”
他看着李承业的眼睛,说道:
“只有少数人才能窥看这个世界的全貌,而这些偶尔见识过隐藏世界的普通人,我们会编造出一些‘事实’,去帮助他们忘记这个隐藏的世界。例如这次,我们可以说起火是人为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对于普通人来说,知道太多并不意味着是好事……”
咀嚼着太子殿下意味深长的话,李承业心里微微一动。自己似乎,被卷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面了。
看李承业发呆,姜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承业不必担心,幽通司分级甲乙丙丁,郑统领已是乙字号最顶尖的高手,他的固山刀更是有‘防御绝顶’的称号,说是乙字,其实已经是实打实的甲字高手了……”
……
雨下的很大,但竹林的火并没有灭的迹象。郑鼎一行人站在火海前,他们腰间的测灵玉一起散发着明亮的光。
火海照耀下,众人的影子飘忽不定。郑鼎吩咐道:“弟兄们,趁着这火,赶紧完事。”
他率先拔出自己的佩刀,念动晦涩的语言,把佩刀狠**入地面
——或者说,是影子所在的地面。
二十余人同时插刀入地。下一刻,无尽的能量奔涌在他们四周。李承业只能感受到突然大作的狂风,而在曾经踏入过幽通司的太子姜弘眼里,这是一股强大无匹的灵力流。
这就是“借势”。
这世间极少数特殊的人,拥有沟通天地的能力。地、火、水、风,乃至雷霆,都是自然之伟力,天地之造化。而这些人,都能够暂时借用天地间的灵力,为自己所用。
这些极少数的人,从一州版图的四面八方上汇聚而来,就构成了幽通司。
郑鼎手持着军备监专门为幽通司制造的长刀。此刻,这把名为“固山”的长刀周身裹挟着浓厚的灵力,刀身轻震。
不多时,身后二十余人整装待发,郑鼎随即举刀高呼道:
“弟兄们,开拨!”
……
沿着被烧毁的民居,看着地上和树梢偶尔留下的火红爪印,郑鼎也有些皱眉,这次的怪鸟应该颇有些来历。他在幽通司干了这么多年,也见识过不少的火能力者,可是这样极致的高温,他也从来没见过。
干燥的路面在湿漉漉的雨天里很容易辨别,一行人顺着奇怪的干燥路面前进,直到波涛汹涌的海面。
痕迹消失了。
海面上阴云密布,沉厚的云层似乎要垂下大地。
郑鼎挥挥手,示意下属们四下寻找。
“这怪鸟有些不同寻常,都小心些,有发现即刻报告,不要因为贪些小功搞丢了自己的性命。”
众人抱拳道:“属下明白!”
……
郑鼎站在礁石上,看着海天相接处的黑云,心里沉甸甸的。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在找我吗?”头顶传来一串咯咯咯的女子轻笑。
郑鼎一阵头皮发麻,立刻调用全身的灵力护在头顶,旋身从礁石上跳下。
礁石正挨着幽通司的官船,而此刻,船头坐着一个火红长裙的少女。
女孩对着他咯咯一笑:
“别那么激动嘛……如果我想杀你的话,就是一百条命也不够你死的。看你身上这稀薄的灵气,一个乙字号的废物都敢来抓我……”女孩语气一转,接着说道:
“真不知道你们幽通司如今,是没落至此,还是,狂妄自大?”
下一刻,火红而狂暴的灵力整个包裹住了郑鼎……
……
在李承业的要求下,姜弘带着同样幽通司出身的贴身侍卫,寻着郑统领走过的路追了过去。
槐树下的紫苏怔怔看着自己承业哥哥越走越远,想了一会,她也偷偷跟了过去……
……
木屋里,李叔沉默地抽着烟。王姨在门口做着针线。死不离地的祖训让他们面对任何危险都只能处若泰山。
王姨先开口:
“听人说,这火是那怪鸟烧起来的?”
李叔眉头一皱:“等村长说话,老听那些碎嘴婆娘乱嚼些舌根有什么用。”
听着李叔有些冲的语气,王姨罕见地没有恼火,仍旧自顾地说:
紫苏那丫头喜欢姓李那小子,我看那小子也挺顺眼的,礼节周到,也会来事,讲话也有意思……现在出这么一档子事,如果真是因为那只鸟……承业肯定会恼我们家……到时候紫苏那丫头得多伤心多内疚……”
王姨叹了口气:“我最见不得她哭了……”
李叔不搭话。王姨也不说话了。又做了会针线,她猛的把针线拍在桌子上,骂道:
“每次遇到事情你这老东西就只会抽烟!给老娘做饭去,我去找紫苏问个明白……”
竹制栅栏吱呀开合。
李叔倒了倒烟枪,才猛然发觉,李承业拿来的烟丝,早已抽完……
……
海岸边。赶来的李承业一行人正看到悠闲的红衣女子和拼死抵抗的郑鼎,诧异万分。
郑鼎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太子殿下大喊了一声:
“走!”
乙字九阶,“固山”出鞘,拥有“不动如山”之美称的郑鼎,毫无招架之力!
姜弘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捏碎了腰间的美玉,挥手让侍卫带着李承业撤退……
……
皇城,幽通司内,地下静室里,一双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一瞬间,整个静室杀意弥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