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两姐妹拥入怀中之时,蚩劫那可怖的魔气就已尽数内敛入体,龟裂的皮肤也缓缓愈合。在悄无声息间发生着变化。
但其样貌的变化却好似逐渐隐于朦胧。给人一种越想看清越是难以看清,最后甚至连轮廓都逐渐淡去。在脑海回想,却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直至完全忘却。
在朦胧中隐去的那张脸,又逐渐清晰,最后完全恢复,又变成了一旁少年的模样,只是那双瞳孔却依旧漆黑如墨,幽暗如深渊,散发着诡异。
而一旁的上官清玄却好似自始至终都并不知晓蚩劫这一变化,否则定然万般惊悚。但他就算亲眼所见,也一定不会记住那张脸,这是蚩劫逃离那片土地的仰仗,又岂是此间少年能解。
当然,一旁上官清玄的注意力完全被无常姐妹的绝世姿容所吸引,对蚩劫的冷哼表现的浑不在意。他只憨憨一笑道:“好啦,魔君哥哥说的我知道了,你不用吓我了,再吓要被你吓得魂飞魄散了。”
见蚩劫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眼中幽芒闪烁。他只觉周身寒意滚滚,讪讪地收回目光,下意识扯了扯衣角,连忙岔开话题。
“魔君哥哥,我的记忆之前为什么错乱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听到少年那无知的话语,蚩劫内心一股火气上涌,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仅仅休息片刻,你就自己往枪口上撞。要不是我动手抹去你的记忆,早被抓起来关地狱里了。再有下次,我直接动手让你魂飞魄散,省得给本君惹事生非。”
蚩劫心里暗想,若不是自己出手,隐去少年的契机,遮掩他部分记忆,怕是早被孟婆瞧出端倪。
他总觉得那个脚步颤颤巍巍的老太婆,非同一般。因为他感觉到了很熟悉的气息,虽然极为虚淡。当然,这些他自不会和上官清玄去言明。
闻言,少年这次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俊俏的脸庞一阵苍白,瞬间跪倒在地。对着蚩劫重重地磕起头来,边磕头还边竖着一根中指发誓。
“魔君哥哥,清玄知道错了,我发誓,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给魔君哥哥添麻烦了!”
但他心里却忍不住翻白眼,‘你那是片刻嘛,我都快被饿死了……’
见少年这般模样,蚩劫幽暗眼眸寒芒一闪,再难平静。心道,‘竟敢对我竖中指,是我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这般无法无天,目无尊卑。’
随着蚩劫眉头一拧,幽暗的眸子中闪过一缕诡光,少年瞬间身躯剧烈一颤。惨叫一声,原本凝实的身躯竟隐隐开始虚淡。他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翻滚,好似在拼尽全力,努力压抑着莫大的痛苦,嘶声道。
“啊……主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敢了,主人,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主人,我会听话的……求求你了,主人,饶了我吧……”
数息之后,看着少年那已无限接近于透明的身躯,蚩劫这才停手,语气森寒道。
“下次你再这般目无尊卑,我便让你魂飞魄散。”
“是,主人,清玄知错了!”
见蚩劫真的动怒,上官清玄再不敢胡言乱语。对着蚩劫又是磕头又是感谢。之后才挣扎起身,轻柔地走到一旁坐下,不敢再出声。
此刻的少年脸上无比委屈,心里暗自嘀咕,‘什么鬼,中指的含义,他怎么会知道,不,他绝不可能知道……’
然而,少年不知道的是,一旁的蚩劫嘴角带笑。‘呵呵,中指的含义,你小子对我来说,有什么秘密可言呢!’
不过,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觉得这样,才能给枯燥的生活带来一丝乐趣。至于他调皮时喊自己魔君哥哥,认真时喊自己主人的称呼,蚩劫完全没放在心上。毕竟再怎么样,也只是少年心性而已。
良久,上官清玄扭过头看向蚩劫,见其左拥右抱,少年撇撇嘴,顿觉活着很不美好,不对!是死了也很不美好,咳咳,话说,死,哪有美好的……
感受到少年有些艳羡的目光,蚩劫睁开幽暗的眸子,平静地忘了过去。少年与那双幽暗的眸子对视,却无丝毫惧意,仿佛对那幽暗的眸子早已见怪不怪。反而是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蚩劫无语,自己的灵魂在少年灵魂深处寄居,他的一言一行自己自然一清二楚。
上官清玄在感觉到蚩劫心底的冰寒与冷漠,无形中用着他自己的方式帮想帮他调节,但后者心底埋藏的东西,又岂是一个少年调皮捣蛋就能驱散。
蚩劫闭眼,不再理会,但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是自己的嘴角竟无意识地微微一扬。
百无聊赖间,上官清玄伸手摸着胸口,暗自神伤,那里有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似失落,似期盼,又似迷茫。
刚刚苏醒那一刻,常无情本因为追忆往昔而随心露出的滔天杀意,却在看到蚩劫苏醒的那一刻,于刹那间完全消散。化作无尽的柔情,凄楚与悲婉。
上官清玄知晓,那一眼的温情,那一眼的眷恋并不是为自己,但那一双美眸,却无形间在少年的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烙印……
蚩劫在这一刻睁开了眼,上官清玄刚刚所想,自己自然知晓。两姐妹那时错纵的情感纷杂交替,对于他这个当事者来说,无比揪心。低头看着沉睡中依旧紧缩眉头的娇躯,纵使熟睡也不曾松动的莹润手指。他幽暗的眸子中幽芒尽敛,似是从中划过一抹怜惜。
蚩劫瞥了一眼满脸失落的的少年,一时也思绪如潮。
那年他只身战神妖两族数百位绝顶级强者,倾尽全力宰杀过百,最后依旧不敌。无奈使出浑身解数想逃离,却不料竟被神族太古帝兵所伤……
自己肉身被帝兵崩碎不说,就连魔魂本源也遭其重创,差点消散,至此留下永恒的伤残,至今难以消除。
虽以逆天手段逃离来到九天十地以外,但他魔魂本源之伤,非夺天地之造化而生,且还得是能够修复灵魂的逆世神药不能治愈。如果找不到那种逆世神药,那么他只能在残喘中等待消亡。
而不甘就此消亡的他,十万年间他拖着伤残的魔魂在逐渐消散间一边小心翼翼躲躲藏藏,一边跋山涉水去找寻能够治愈自己魔魂本源之伤的逆世神药。
倒也在机缘巧合之下寻得不少有助灵体的古药。但其虽也可称之为神药,对于他的伤却是只能算作杯水车薪,作用甚微,更别说完全治愈。
十万年间他踏遍无尽山川疆域,更是探索过无数秘境古地。逆世神药倒是曾有幸得见一两株,其蕴含的一滴神液便可活死人肉白骨。可让凡人之躯不朽,可让普通修者一朝成圣,但其药效只对于血肉之躯有着绝世妙用,对灵体并无丝毫作用。由此,他一直苦寻能治愈灵魂的逆世神药,但却是始终不得其踪。
沉思中,蚩劫下意识轻声呢喃:“传说中夺天地之造化,逆天而生的逆世神药,当真存在!可能治愈灵魂之体的,怕是世间罕有,就连那片世界都只是传说,何况……”
上官清玄似是听到了蚩劫的低声呢喃,扭过头朝他看了过来,问询道:“主人,你刚刚说什么?”
闻言,蚩劫却只是摇头,并未言语。
良久,蚩劫重重吐出一口气,转头看着旁边百无聊赖玩着手指的少年。
在千年前,依旧在寻找疗伤神药的他,路过一片峻岭古脉,偶遇上官清玄被追杀。那场袭杀甚至连累整个宗门,全宗上下近万人都被完全屠戮,杀至绝灭。最后,一支传承数千年的宗门,除了举全宗之力才能逃离的上官清玄外,无一生还,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究其原因,竟正是面前的少年上官清玄。上官清玄天生至尊剑心,年仅七岁的他一柄木剑便无往不破,无坚不摧。除去老辈王者,同阶根本无人可敌,甚至可连夸两个境界重伤对手。刚满十岁便锋芒难掩,名动天下,成为真正的少年传奇。
或许正应了那句人怕出名的古话,少年至尊剑心被人惦记,最后引来灭宗之祸。
上官清玄在逃亡中遇到了蚩劫,蚩劫本不愿多管闲事,但少年愿以自身灵魂献祭这才请的蚩劫出手。要知道,自愿献祭的灵魂,可让蚩劫暂时容身,暂时抑制伤势。而发展到最后,蚩劫却是念其经历与自己相似,并未对少年下手,反倒指点其在数年内剑道大成,最后手刃仇敌。 得知蚩劫要找寻幽冥传闻,少年为报恩,竟自毁剑心肉身。结果还真让他以灵魂之躯带着蚩劫入了这幽冥鬼界。 念及于此,蚩劫幽暗的眼眸再次看向一旁的上官清玄,对方似有所觉,回过头对着蚩劫露出一个微笑。蚩劫却是依旧面无表情,但少年却能感受到蚩劫内心不再如以往那般冰寒。 ‘他今天格外有人情味了,是因为她们?’上官清玄看着蚩劫怀中的两道仙姿,暗自猜测。 蚩劫面无表情,并不理会他所思所想。却是在心里暗自感叹少年的不凡。家族仇恨之前,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仅凭一颗至尊剑心便在区区几年时间修得无上剑道。虽然在自己看来,那依旧很是渺小,但在少年所在的界域已然登顶。世人称他为剑魔,无人敢直面其锋芒,唯恐避之不及。 反观自己,每每想起己身却是几欲泣血。仇恨就如附骨之蛆一般,让他无时无刻不在难以抑制的煎熬、坠落。自身灵魂受损至今无法修复,何谈报仇,入眼根本无路可寻,徒留不甘。 而追忆往昔,故人似还在耳畔呐喊,族人为自己拼杀出血路让自己逃离。而他们自身在自己身边一一倒下,那些不甘的怒吼言犹在耳。腥红的血液溅在自己身上,每一滴都似滚烫的熔浆,灼烧着他的身躯与灵魂。而今身躯不在,自己每一寸灵魂都在愤怒中颤抖。最后的最后,却只能在不甘中逐渐消亡,一步一步,最后坠入无尽的深渊。可那些滚烫的血液,却融入了灵魂,死亦难安…… 沉思中的蚩劫下意识开口低喃道。“整整十万一千二百零五个春去秋来,我差点在追寻中忘却了自我。甚至有那么一刻我在想,若苦寻无果,我便在苦寻中消散!若那只是传说,而我将注定在半路消散,那便一切尽归烟尘……” 说话间,他眼中阵阵魔芒闪烁,一股股暗紫色魔气自身体各处汹涌。眼看就要再次透体而出,却随着最后一句话语落下而缓缓内敛,气息逐渐平和、暗淡。 此刻的他话语虽平静,但眼中的幽暗却似乎更加深邃了。就好像已经干渴已久的人,看着眼前无尽的沙漠,即将放弃最后朝前迈动双腿,挪动脚步的勇气。 蚩劫幽暗的眸子隐隐蒙上一层暗芒。他觉得此刻自己眼前似乎以无路,一路追寻逆世神药的传说,终于找到这片土地。可据他观察,如今这片土地已然再不是从前。 那片记载中的尸山血海之地,早在无尽岁月前就化作冥土,不见一棵草木,更不见一个生灵,怎么可能有逆世神药能够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