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吾称帝……”
一男子从尸山中缓缓走出,那浓郁得仿佛要凝聚成实体的血雾缓缓散开,他一身银甲干净无暇,可手上的剑却散发出阵阵血色的光芒。
他面前,有八尊帝躯,各自散发着恐怖的气息,仿佛要镇压这方天地,镇压眼前这失礼的男子。
血雾缓缓散开,从中渐渐走出一名名将领,他们的眼中,看不到常人面对八帝尊的恐惧,他们眼中,只有疯狂,即使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但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像饿狼一样,扑向这所谓的八帝尊。
“今日,吾称帝,诸位,还有何意见?”
他仰望着他们,他们俯视着他。
八位帝尊,默不作声。
血雾依旧在缓缓散开,他和一众将领身后的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看不到边境,触不到底线。
“今日,吾称帝,诸位,还有何意见?!”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同时抬起手中的血剑,指向前方的八帝尊,眼神中尽显高傲!
终于,为首的一位帝尊缓缓走出,身上星光流动,冷漠的眼神看向男子。
“可。”
“汝可称第九帝尊。”
他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吾不但要称帝,吾要帝尊之首,往后,汝等尽听吾调动。”
那帝尊身躯猛地一颤,恐怖的气息再次散发开来,阵阵星光愈发明亮,但最终还是暗淡了下来。
“可……”
他缓缓收回剑,看着眼前的八帝尊,笑出了声。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响彻这天地,尽显狂傲。
……
……
燕京郡,郑府。
郑骁悠悠地从床上醒来,看着这异常熟悉却又莫名陌生的场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只觉得喉咙仿佛被浇灌了铁水,让他发不出丝毫声音,只得捏了捏双拳,这才感受到身体的存在,晚霞透过窗台轻微抚在他的脸庞上,让那苍白而又坚毅的脸颊多了一丝红润。
他奶奶的,又做噩梦了。
可此时他却突觉后背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在疼痛的驱使下,他终究还是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采苢,采苢……”
“蹬蹬蹬……”
几乎是在郑骁叫出名字的一瞬间,门外一阵轻快而又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只见一名侍从缓缓推开房门,手里还拿着一只瓷罐,散发着阵阵药香。
“公子,您醒了。”
那名叫采苢的侍从站在离床边两步之遥的距离,低着头,看不清容颜,声音异常悦耳,却让人分不清性别。
“水……”
郑骁已无力再说第二个字。
采苢迅速放下药罐,缓缓退出房门后,门外又响起那轻快而急促的脚步声,可却比来时更加匆匆。
不到半字的时间,采苢便端来了一碗蜜糖水,那盛水的瓷器镶金边,盘金龙,不可谓不奢华。
采苢小心翼翼地扶起郑骁,拿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郑骁,直到喝完了半碗糖水,郑骁这才感觉恢复了些力气,可后背那火辣的疼痛却丝毫不见退去。
“公子,我帮你上药吧。”采苢放下蜜糖水,拿起药罐轻声说道。
“好。”
郑骁慢慢转了个身,采苢轻柔地帮他解开早已被血渍染红,连着血液粘在背上的衣裳,随即便看到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宛如一条条毒蛇般爬在郑骁的背上。
采苢眼底莫名露出一股冷意,却又很快消散。
郑骁爬在床上,任由采苢在他的背上涂抹着药膏,那药膏散发着一丝丝清凉,让郑骁好受了许多。
郑骁将头转了过来,看着采苢那几乎完美无暇的脸庞,虚弱地问道:“那死老头子现在在哪?”
“大将军……还在府邸,听说明天又要去领兵去前线了。”
“天杀的,打完我就溜是吧,世上哪有这种事,你去叫他来,这事怎么也得给我的说法……”
“嘶——”
郑骁一激动,扯动了后背的伤口,顿时抽了一口凉气。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推开,紧接着进来一名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鬓角微白,身上还穿着一身内甲,煞气涌动,不怒自威。
他缓缓走到郑骁床前,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对着采苢抬起右手。
采苢犹豫片刻,将手中的药罐递了上去。
男人慢慢坐到床边,看着郑骁那仿佛要吃人的表情,脸色变幻,一瞬间换上了一副讨好的面孔,对着郑骁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乖儿子,疼不?”
“你说呢?”郑骁脸色漆黑。
“嘿嘿,爹知道,你受委屈了。”
“来,爹亲自给你上药。”
男人说罢就要给郑骁背上抹药。
“不用!”
郑骁忍着疼痛挪动了一下身体,以示抗拒。
“你这糟老头子,好狠的心啊,我可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唉——”
男人将药罐又递给了一旁的采苢,长叹一声说道:
“儿子,你这回惹的祸太大,纵然你爹我是当朝大将军,但要保住你,也难啊……”
郑骁依旧脸色铁青,咬牙说道:
“哦,所以你就照死里打?”
“郑世雄啊郑世雄,你就不怕把我打死了,以后没人给你送终?啊?你说话啊!”
男人听到这话并不生气,似乎已经习惯了,看着郑骁好一会,这才慢慢说道:
“在这里,不像老家北郡那边,不管你闯了什么祸我都能给你兜着,这是王都脚下,你的脾性多少应该收一收,你爹我虽然贵为当朝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但王朝的水比你想的要深,我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事更要谨慎,生怕被一些图谋不轨之人抓住把柄,让我郑家死无葬身之地啊。”
“现如今王上本来就对我有所猜忌,你以为,让你去这深宫中当驸马爷,真是那安鸢公主非你不嫁?儿子,别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郑骁白了他一眼。
“爹是了解你的,这其中的门道,你稍微捋一捋,就能摸清了。”
郑骁叹息一声,终究是无力反驳。
“所以呢,爹千辛万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你求来了一纸调令,让你离开这王都,去别处避避风头,你得明白爹的苦心啊……”
郑世雄边说着,边从衣领掏出那调令,缓缓放在桌上,扭头就要走。
“唉,命苦啊,打也挨了,还要去别处避风头……”郑骁无奈叹息一声,拿起调令看了一眼。
“嗯?等等!”郑骁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郑世雄身体一僵,刚迈出房门的腿就这样悬在了空中。
“你,让我去宛城?”郑骁面色不善地盯着郑世雄,脸色越来越难看。
“嘿嘿嘿……”
郑世雄搓着双手,面带笑容又回到了郑骁床边:“爹无能,爹没用,你就稍微委屈下吧,爹在那边还有个熟人,当年是我的手下,待爹给他写封信,临行前……”
“咚!”
回应他的,是郑骁的枕头。
“郑世雄,你可知宛城是谁的地盘,你让我去那?!”
“你盼着我赶紧死是吧!”
“爹知道,爹知道,但这是王上亲自下的命令,爹也没有办法啊!”
郑骁气急,顶着伤口的疼痛,扔完枕头扔茶壶,扔完茶壶扔烛台,反正身边有什么就扔什么,房间内顿时狼藉不堪。
采苢则站在一旁,巧妙地避开了几个“凶器”,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言不发。
……
帝历1243年九月,大将军郑世雄之子郑骁,被王上一纸调令调离了王都,一时间满城欢呼,各个茶馆,青楼,酒楼,更是张灯结彩,仿佛过年。
大夏第一公子,王都内最大的纨绔,终于走了……
“郑世雄那个泥腿子,终于走了!”
“哈哈哈!”
“王上英明啊!”
望雪湖内,几名青年正在举杯庆祝,谈天说地。
一名青年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好不快活。
在座的青年们,都是王都内的世家子弟,富家子弟,身份尊贵无比。
“是啊,那郑世雄,本就是北郡那荒凉之地的蛮夷罢了,连带着他儿子郑骁,也是彻头彻尾的泥腿子。”
“林兄,慎言,那郑骁还要一个月才被调走呢,万一被他听去了……”一青年赶紧起身提醒道,还不忘看了看四周。
“他且如何?嗯?”
林姓青年名林匀,父亲是当朝都统令,三品大臣,此时明显有了一丝醉意,众所周知,这人呐,一旦喝醉了,就会祸从口出。
林匀丢下酒杯,继续说道:“区区蛮夷罢了,其父可去杀猪卸磨,其母可去种桑植豆,至于他本人嘛,去挖坑挑粪,倒也十分得当,哈哈哈哈……”
周围人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出面阻止,着实是那郑骁太可恶,明面上比不过你,暗地里还不能骂你两句了?
虽然这骂的确实有点狠了。
“林匀,差不多可以了,那郑骁毕竟是郑大将军之子,也没有你说的如此不堪,反倒被人听去,惹的一身麻烦。”
此时坐在主位上的一名青年发话了,此人一身白袍,唇红齿白,玉树临风,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淡然之气,真是一副好样貌!
而此人,却是当朝大司马白劼之子,白玉。
林匀一见白玉发话了,便也不再胡闹,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在王都,甚至说整个王朝,压在所有纨绔头上的两个人,一个是那郑骁,另外一个,便是眼前的白玉。 但白玉此人,温文尔雅,待人谦逊,比起郑骁那个动不动就抄家伙的泥腿子,要好相处太多了,所以这些世家纨绔们,自然而然地就站在了白玉这边。 白劼比之郑世雄,一人掌管天下钱粮,一人掌管天下兵马。 “明明都是大夏王朝除王上以外,身份最尊贵的二人,但生下来的儿子却差距如此之大。” 这是所有纨绔经常在想的问题。 可此时的白玉,却一脸忧郁地望向外面,叹了口气。 林匀还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惹白玉不快了,连忙端起酒杯说道:“白公子,刚才多有失礼,扰了白公子的雅兴,我自罚一杯!” 白玉摆摆手,示意无妨。 他叹气,只是因为刚才墙外有一道黑影闪过,他就知道,这里的事情瞒不住郑骁了。 “可恶的郑骁,你爹组建的千衣尉是给你这样用的?专干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白玉心里骂道。 “刚才幸亏自己反应快,说了几句郑骁的好话,应该不会寻到自己头上来。” 看着又开始和人推杯换盏,嘴上肆无忌惮的林匀,白玉暗道自己绝对不会掺和这件事情。 死道友不死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