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没,残余的白昼暖意在空旷肃然的天地中加速流失,唯余寒冬里的白雪倒映出点点粼光,刺眼而生冷。
寒风弥漫肆虐……
风雪中,一座宏伟高大,古朴斑驳的城巍峨矗立,如一个突兀而不可或缺的图案,点缀在大地新披的白色衣裳上。
此城名为“东霓”,三面环山,高九丈九尺,厚三丈,阔百里余,建于安平元年,距今已有三千岁之久,乃炎凰皇朝东南第一城,也是皇朝辖下“文越”国的都城。
此时东霓城上方的天空中,翻滚着变幻而厚重的黑云,如汹涌的惊涛骇浪蚕食着天边的明亮。
数十只黑鸦穿梭湮没,盘旋在黑云下,发出一声声高低起伏的“呱呱”长音,那空旷的回声,渗得整片大地皆毛骨悚然。
“文越王”任渊,头戴金盔,身披亮铠,腰悬金刀,正伫立在高高的城墙上,他双拳紧握,平静地注视着那白雪的尽头。
他的身后护卫着数十个的宫廷剑卫和数万文越甲兵。
众剑卫身着青蓝锦衣,背插宝剑,整齐划一地立着,他们是整个文越国不可多得的幻武者,亦是文越王宫最强的守护力量。
甲士们分三排,成纵队而立。
即便东霓城墙再宽阔雄伟,七成左右的士兵亦只能立于内城门下偌大的广场中。
从城墙上望下去,只见他们手握长枪,腰杆挺得笔直,那巍然不动的身姿和坚毅不惧的神情,无不展现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甲兵,只是不少人那紧握长枪的手已然汗湿,他们的眼中,亦尽力掩饰着一些惶然。
寒冬里的雪,总是落在夜里,但此时还未入夜,雪已稀稀疏疏的淋落开来。
随着冬雪越下越大,那城外地平线的天边,终是响起了“咚,咚,咚”震耳欲聋的擂鼓声。
擂鼓声夹着兽吼,不断朝东霓城缓缓靠近,声音之大,如九天之外划破时空的雷霆,将整片大地震动得地动山摇。
随着鼓声响起,十里开外,以炎凰皇朝为首的联军先锋兽骑营,带着雷霆之威,夹着骇人之势,逐渐显现在白雪尽头。
“铮”,随着天边的人潮显现,城墙上的锦衣剑卫们已纷纷拔剑在手,甲士们亦吞着口水,握紧了手中长枪。
大战在即,文越王任渊相反轻松下来,他松开紧握宝刀的手,拍了拍落在铠甲上的积雪,朝其身后的灰色人影淡然开口,语气平静地道:“老国师呀老国师,相伴数十载,本王与你怕是要缘尽于此了”。
随着任渊话落,一道灰色的人影拄着一根古朴斑斓的拐杖,从城楼亭宇处慢慢走上前来。
他行至任渊身旁,伸出廋骨嶙峋的左手,将三两朵雪花接在手里。
待雪花消融在手心,他抬起的左手,顺势将头上遮挡风雪的竹帽取了下来。
随着竹帽取下,顿时显露出一张犹如鬼怪的脸。
这张脸像极了即将泯灭的残烛弥灯,明显已衰老不堪;深凹的双眼已灰色暗淡,完全看不见瞳孔,头上的毛发也掉落得干干净净。
脸上的颧骨处,皮肤也已脱落,露出森森白骨,最让人震惊的是在如此冰寒交迫的寒冬里,这位灰衣老人竟然未着鞋,赤着一双脚踩在城墙上的积雪里。
“缘起乃命数,缘灭是定数,三千年前那场浩劫便已注定了今日”。
老人说着话,一双暗淡无神的眸孔中突然爆射出两道骇人精光。
他将拐杖倚靠在城墙上,对着极速而来联军,举起来了犹如枯骨般双手。
两手曲掌出指,老人在空中连速划出一个个让人莫名晦懂的符号。
只见他画符的速度快如闪电,就算其身旁的文越王任渊,亦捕捉不到其手上的一丝动作与影子,只看见一个个符号如水中的涟漪在空中一圈圈荡漾开来,最后消失不见。
老人快速画着符,口中仍然慢条斯理地继续道:“然今日,并非你我二人之劫数,此为涅槃之始,玄木与任渊,皆不过是浴火中助燃的木头罢了”。
老人口中直呼文越王的名字,丝毫没有敬畏之意,相反充满开导安慰小辈的味道。
“浴火中的木头?哈哈哈,怪不得六百年前令先师给您老取名玄木,想不到竟已料定了今日之局”。
老国师渗人的面庞,反而让任渊惶恐的内心安定不少,他抚着颔下数寸长短的黑色胡须,仰头开怀而笑,在联军来临之际,竟开起了老国师的玩笑。
作为文越的王,他自然明白玄木国师话中之意,也明白天下将乱,浩劫将启,现如今唯有牺牲自己乃至整个文越国,才能保得了炎凰大陆以后的安宁。
只是想到文越国九郡六十州三百余县的无数百姓,即将活在血雨腥风,受人奴役的泥沼之中,他的心便疼痛难忍。
但面对炎凰皇朝的二百万联军的进攻,就算没有老国师口中的“定数”,他任渊又能拿什么去抵挡?
文越国,不过是皇朝统治下,七国中最弱小的存在。
老国师凭一己之力,已护佑他们文越国五百年,现如今老人气数将尽,功力大减,已是油尽灯枯之势,如何还能保得住文越国安危?
自联军来袭,不到半月,文越辖下九郡便已失了其七,眼下仅剩王城东霓与远在霓海中的岛郡蓬琉还未沦陷罢了,如今大军压境,若王城一失,便也宣告着传承三千年多年的文越国正式国灭了。
待玄木国师画符完毕,风雪亦越下越密,此时联军袭来的速度更是快如疾风,声动天地。
即便有深达二尺的积雪阻碍,十里之地,于联军中的擎天国暗影兽骑来说,亦不过转瞬即到。
而跟在先锋兽骑营后面的二百万联军,更是裹着漫天无数的旌旗,如一望无际的黑云,亦如决堤的潮洪猛兽,朝着东霓城汹涌卷来。
“任渊小儿,速速出城受死”?
“吼”。
伴随着一声野兽的撕天怒吼,一个面目凶狠,神色狰狞的大汉跨着大如犀象的黑豹,已如风卷残云般率先涌至城门下百米处。
他的身后,一万擎天精锐组成的暗影兽骑紧随而至。
暗影兽骑不愧是擎天国的王牌精锐,只见他们孔武有力,身形高大,人人手持弧形弯刀,所着皆是一身黑衣黑甲,而他们跨下之骑,更是令别国谈虎色变,以速度与力量闻名天下的西域猛兽“追风血豹”。
追风血豹性嗜血,野性极强,很难培育,只能抓捕驯服。
但若驯服,使之成为坐骑,不仅上阵机动性强,日行千里,更能辅助血豹骑士,撕咬吞食敌军,使本方战力瞬间飙升数倍之多。
而此次围剿文越国,擎天国王郑旦,倾巨擘之力,将所有的暗影兽骑尽数派出,仅凭此点,便足以暴露出其覆灭文越国之野心。
不稍片刻,一万人兽组成的兽骑,已齐齐汇聚在东霓城下,他们所席卷的寒风,将城门下的雪瓣扬起足有两丈余高。
随着雪瓣再次回落,一眼望去,城下全是一尊尊凶神恶煞,犹如杀神的暗影骑士,以及一头头尖牙露齿,目露血红,咆哮嗜血的追风血兽。
而适才朝城头文越王喊话的,便是暗影骑士统领华横。
华横身着黑红色盔甲,身长足有九尺,雪光下,其神色狰狞的大脸上几道纵横交错的深深疤痕,让人怵目惊心,极为胆颤。
此时他稳稳地立在爱骑异种兽豹的身背上,手中的丈八血刃,遥遥指着城头上的任渊,眼中尽是不屑与挑衅。
“哼,匹夫”。
对华横的嚣张与无礼,任渊只是嘴角微撇,冷冷地注视了两眼,从唇间淡淡吐出几个字,便扬起头来,对暗影兽骑营及华横直接来了个无视。
他的目光跟随老国师看向不远处紧随而来的庞大军团,只有那里才是对文越国真正的威胁所在。
无边无际的兵潮如看不见尽头的黑云,开始陆续涌至东霓城下。
“分”。
随着华横举刀,大声令下,暗影兽骑营左右快速退去,将城门下宽阔的雪地让了出来。
“咚,咚,咚……”
数声惊天擂鼓声过,由两百万兵甲组成的庞大军团汹涌而至,眨眼睛便组成三个一眼望不到边的方阵,整齐地出现在东霓城外。
“破”
“破”
“破”
三大无边无际的方阵甲士踏着统一的步伐,发出三声震天般的怒喝。
地在动,山在摇,整片苍穹都为之震颤。
东霓城在吼声中如飘摇在洪水中的小舟,显得那么卑微而渺小。
联军在城外半里处中间的方阵人数最多,足足占了联军的一半之数。
一眼望去,此方阵的兵甲最为耀眼,只见他们身形整齐,所着全是银盔银甲,口蒙银制面罩,手持银色长枪,在风雪中,这些银甲兵士威武庄严,如一尊尊巍峨不动的雕像。
这些雕像笔挺而立,目不斜视,人人身上散发着训练有素的韧性与久经沙场的杀气。
而左右两侧的方阵人数各在五十万之数。两阵虽不及银甲方阵那么显眼,但依旧甲胄森森,兵锋甚锐。
随着鼓声消落,在银甲方阵的中心地带,分开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通道中,一队战车不快不慢的朝东霓城下驶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