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剑带着雷霆般的威能，在左问天的操控下不断吸收空中的寒风冰雪，逐渐由虚幻变得实体，并以极快的速度朝城头砸落。

听着脚下无数兵士的欢呼，左问天双手捧剑，有些腊黄的老脸上变得无比自信傲然；

暗道以此得意之势击在城墙上，莫说任渊的凡人之躯，即便是城宽墙厚，坚如磐石的东霓城墙，亦能砸塌一角。

想到自己率先出手，攻破东霓，以此战功，幸运的话，会从帝君那儿获得千年以上的鲛丹赏赐，有了千年鲛丹，自己或许就能窥破瓶颈，一脚踏入皓月境界。

一想到踏入皓月境后所带来万般好处与荣耀，他的内心已变得狂热无比，更是将气海的精气全力催发而出，硬将五丈余高的冰霜巨剑再提升两丈。

眼看巨剑离墙头越来越近，左问天嚣张得意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惶恐难看，原本澎湃难止的内心更如掉进冰窟般森冷，只因离得近了，他才发现任渊身旁立着一位老人，一个赤着脚，令天下人毛骨悚然，久得令所有人敬仰的传说。

他便是玄木真君。

世人皆言，玄木真君大限将至，早已返回道清仙山，坐待仙逝，可为何此时的他会出现在东霓城头？依旧守护着文越。

对临近墙头的“巨剑问天”，任渊依旧大马金刀的立着；面色平淡之余，他甚至眼都不曾眨一下。

而玄木真君更是低着头，阖着双目，连衣角都不曾扬起半分，看上去整个人好似眼前亘古不变的天地一般，晦深难测。

而任渊身后的一众剑卫虽持剑在手，此时依旧整齐地立着，并没有冲上前抵御巨剑之威的举动。

左问天一阵心慌，暗道要糟，但两军阵前，又岂能容自己胆怯而退？无奈之下，他只能紧咬牙关，生生将巨剑压落。

“蓬”的一声巨响炸过大地，在巨剑离城墙尚有一丈之处，一个覆盖整个东霓的无形结界，在巨剑的撞击下显露开来。

结界上庞大雄厚的精气如水波般流动荡漾，气势磅礴。

而此时的“巨剑问天”在碰撞结界后，那数丈高大的巨剑犹如以卵击石般，立即破碎开来。

巨剑凝聚的冰雪纷纷支离解体，朝下砸落，将靠近城下的数十个兽骑骑士，惊退数丈之多。

而原本胜券在握的左问天，硬是被撞击的反弹之力生生轰下城墙，其在空中不断翻滚倒退，下坠的速度比之升空的速度更是快上不少，此时的他犹如一颗人肉炸弹从天而落，直到砸翻城下数排联军，这才止住了身形，眼看不死也即为重伤了。

随着左问天的一招败退，玉戟姜沐不再迟疑，只听她一声轻喝，娇躯已离了战车。

她右手持着盘龙玉戟，莲步轻踩，脚踩虚空，朝东霓城头一步步走去。

随着姜沐的临空，东霓城墙周遭的时空都好似已被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这个年轻的联军女统帅身上。

风依旧猛刮不止，雪依旧飘落而下，但那漫天的风雪却在姜沐周围消失无形，似乎就连它们皆畏惧于这个名震炎凰的女人，最终化成臣服在姜沐脚下的雪色冰梯。

冰梯共为两道，不见姜沐有任何动作，这两道冰梯似乎早已与她心意相通一般，随着姜沐抬腿移动，后面一道冰梯便会立即消失不见，准确地出现在姜沐前足正要落下之处。

与左问天展示的凝聚雪剑的冲天之威不同，姜沐踏着风雪所凝的阶梯，一步步朝城头走去，她每走一步，都显得极为从容而优雅；但所有人都知道，在看似平静的气氛下，隐藏着多大的杀机。

在虚空之中，能从容漫步而行，不用手捏气诀，便能令风雪自动化梯，且成梯的速度之快，又岂是星辰境后期的左问天能比的。

这也是姜沐奉旨征讨文越国以来，首次显露实力，世间皆传，这位飞熊军的冰山统领，早在十年前便已达到皓月之境，如今看来，诚然如是。

随着姜沐临空而立，那因左问天败退受挫的联军士气再次回升上来，不少王师飞熊军仰望着自家统帅，发出阵阵喝彩。

但行走的半空中的姜沐却不为所动，面罩掩盖着她容颜上的怜悯。

只因她面对着三丈开外的任渊与玄木真君，也清楚得见任渊身后，那些身处东霓城中的无数文越国百姓。

这些看起来无比惶恐的文越子民，一如先前被自己攻破之城池里的那些渺小身影；对未来的命运充满了太多的无助与惶恐。

看着他们，她的玉眸中，有着复杂无比的神色，有怜悯，有无奈，更有深深的悲哀。

近二十年来浴血奋战，死在她盘龙玉戟下的北荒域半兽人，以及西域一直与炎凰朝攻伐不断的阿修罗国战士已多得数不胜数。

提起玉戟姜沐，足以让北荒与西域的孩童半夜莫敢啼哭，而此时，她不得不奉帝命，对同为炎凰同胞的自己人下手。

面对悬空漫步而来的姜沐，一直显得云淡风轻的文越王任渊，平静的脸上也终于换上了凝重。

而任渊身旁的玄木真君也将阖上的双目缓缓打开，他默默地注视了一下姜沐，最后竟在任渊耳边轻语了几句。

文越王闻言，忍不住对着姜沐又打量起来，脸上原本凝重的神色一下释了开去，只见他手抚髯须，笑容满面，对着眼前征伐本国的敌方统帅不住颔首点头。

“文越王，你既深知帝君之意，何不面北而降，主动献上“凤凰精魄”与《道气真经》，有此二物，我姜沐与飞熊军，可保你东霓城无虞，文越国亦可……”。

姜沐见城头的任渊与玄木真君对眼前形势不但不着急，竟还对着自己不断嘀咕，不由得大为懊恼，但她强忍着心中的郁闷，当着百万联军的面，提出容许文越王投降的话语。

她知道，说出这番话，明显已违背了帝意，而且也触及到大陆各方势力的利益，但她还是秉着本心，希望能以一己之力，保下整个东霓百姓。

但姜沐一片好意，却被任渊抬手一摆，直接给打断了。

他之前早就收到姜沐的劝降私信，要投降，何必等到丢失了七郡？

“姜沐元帅就莫要劝诫本王了，天下皆知，三千年前浩劫过后，炎凰始帝亲手将凤凰精魄交于我文越国，并下了旨意，终我文越国任家子孙，必须世世代代妥善保管，以命相护，纵使皇朝帝君索取，当世任家子孙亦不能交出，然今日我任渊虽愚钝怯弱，亦不敢背离祖训，违逆始帝的旨意”。

与年纪轻轻便登顶皓月境，开口即能声传全场的姜沐不同，任渊并非幻武者，他只能立在城墙上，迎着漫天风雪，将这番话大声的喊出来，尽可能的让在场更多的人听到，他希望天下人都明白，此次帝君出兵文越乃是为一己私欲，违背始帝遗命，是为无道。

而文越国依炎凰始帝旨意而为，纵使灭国而不降，乃是气节与大义所在，是属于正义的一方。

这道始帝旨意在整个炎凰大陆流传甚久，

听闻任渊左一句奉旨，右一句祖训的呐喊，姜沐面纱下的容颜青白变幻，她没想因自己的怜悯之心，反将身在皇城的帝君陷入不义之地。

自十年前她姜沐跨入皓月境，她们姜家的飞熊军便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姜家势力也随之如日中天。

正所谓树大招风，如今姜家与飞熊军早已被帝君与其他诸臣忌惮；而眼下被任渊如此一闹，今日之事必然会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地放大变质，进而传到帝都，日后姜家在朝中恐怕将面临进退维谷之处境。

但即便如此，姜沐对劝降任渊之事亦不后悔。

作为名震炎凰，统帅三军的她，绝非瞻前顾后徘徊难决之辈；如今好意已然传达，文越王既然固执不降，那她便只能遵循旨意，攻下东霓，灭了文越。

正当姜沐下定决心的瞬间，却见玄木真君背负着双手，轻飘至城郭上。

长袖寒风，他一双浑浊凹陷的眸子深邃如**大海，似乎眼前的玉戟姜沐，以及城下的二百万庞大联军，皆如过往云烟一般，不能在其心中惊起一丝波澜。

“小姑娘，道气真经乃吾门至宝，与吾王并无干系，汝等想要，便来取吧”。

玄木真君说完，右手一翻，一本夹着光泽的古朴经书已然出现在他右手上。

一尺大小的经书围绕着枯枝般的手掌，悬空打着转，而老人的目光，却已落在城下停着的数十辆马车上。

随着经书现世，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小小的经书所吸引，那数十辆马车周围更是气流涌动，直惊得方圆数里的战马仰头嘶鸣。

兽骑营统领华横早已顾不得联军统帅姜沐的命令，只见他手持双刀，一下飞身而起，红着双眼来在半空中，恨不得当即把经书占为己有。

“咻，咻，咻……”，一辆辆马车布帘被掀开，数十个蓄势待发，气势汹汹的幻武强者朝着东霓城头扑去。

……

安平三千一百一十九年冬月二十五日黎明。

玄木真君气竭身死，护城结界破，文越王任渊携七十二王室剑卫，并五万文越甲兵悉数战死。

耗时七日七夜的东霓之战落幕，文越国灭。

此战影响深远，死伤无数，数年之后仍被世人广为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