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树上散落的几片雪花落在秦风脖子上。

他右手紧握刀柄，看着前面步伐悠闲的北域人，强撑受伤的身体，挥刀向左石劈去。

左石身后像长了眼睛，连头都没回，轻轻将刀向后挡了一下。

秦风就被震退几步，差点摔倒。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招式都是花架子。

这是秦风现在最深刻的体会，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死咬住不放，才能在强弱对战中赢得胜利。

他凌空飞起，刀尖向下，如燕子袭水般轻挑地面。

刀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形，从左石腰部，至下而上斜劈过去。

左石疾步向前，躲过这一刀致命袭击。

转身抽刀，借助臂力旋转劈向秦风。

金戈相撞间，刀刃处火花四射，秦风的刀应声折断，没想到北域的刀，如此强悍坚硬。

幸好此时雷豹带领护卫及时赶到，他怒视三人，吼道：“给我拦住他们，今天谁也别想离开院子”

雷豹首先要确定，老大是不是真死了，到底是谁杀了老大。

他看到吴胜的惨状，举刀指向被围的三人，质问道：“你们谁杀了老大，是条汉子的就主动承认”

秦风听到雷豹愚蠢的发问，忍不住想骂人。

“三当家，事情难道还不够清楚吗？如果你们老大是他们同伙，我一个人可能杀人吗。我是官差，只想找吴胜询问一些事，没有杀他的必要”

雷豹想想是这个道理，转向左石怒道：“北域人，我们老大只负责牵线，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左石冷笑道：“因为你们宣人不讲诚信，没有诚信的人该死”

这句话简单直接，没有丝毫悬念。雷豹有些无言相对，没想到杀人者，还如此理直气壮。

“达布鲁，我们走”

左石如入无人之境，完全不将众人的围攻放在眼里。

他的弯刀所到之处必然见血，超强的气势，让守卫惊吓的连连后退，不敢阻拦。

雷豹见众人无法拦住二人，疾步上前，举刀劈向左石的头部。

他的力气大，左石力气更惊人，一刀挡去，便将雷豹震退。

突然一道寒光刺向左石后颈，左石转身闪躲，剑锋划向他脖颈处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谢笑风挥剑一斩，划向左石右肋，左石将弯刀护在身前挡住剑锋。

秦风趁机挥手甩出断刀，直插左石面部。

左石抬起铁护腕挡下飞刀，横向跃起，用脚踢向秦风。

秦风两手并拢护住身体，被巨大脚力踹出数米远。

左石身体还未站稳，雷豹一记横扫千军，已经劈向他的腰间。

他看准时机，并拢两指，快速准确的穿入刀环，回身使劲一带。

雷豹手中的刀便被夺去，被左石一记铁拳锤向胸部。

咔嚓一声，胸前肋骨被击断几根。

左石回身一脚，踢向谢笑风从后面刺来的剑，剑脱手而飞。

谢笑风没想到，北域人不仅力量大，反应还异常敏捷，武功毫不弱于黄元。

场中诸人已经没有了战斗力，左石轻蔑一笑，喊上达布鲁，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李疏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刚知道破庙杀人案。这件事原本跟他没有太大关系，前两日他刚跟宣帝领了大宣内城的防护，想借此机会表现一番。谁曾想如此倒霉，不到两个时辰，急的他嘴里起了几个大泡，连说话力气都没有。

林轩接到两边信息汇报，林天一抓住一名凶徒，秦风一无所获，连最重要的线索都断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他认为进入宣城的凶徒，大约有二十名左右。

一队是破庙里的几个行凶者。

另一队是客栈中的人，他们还携带有炸药，这个信息让所有人感到心惊，谁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要进行一次大爆炸。

“先生，你说这些人，会不会是威王找来故意捣乱的”

林轩实在佩服李疏的想象力，为铲除对手，什么事都能联想到对方身上。

他问道：“经筵会威王负责什么”

“他是负责接待各国的重要参会者”

“既然他负责接待，难道不怕参会者有危险吗。”

李疏心焦道：“抓住的凶徒怎么办，要不要严刑逼供”

林轩不赞成这个提议，他对北域人的习性有一些了解。这些人生性彪悍强硬，严刑逼供，对于抱有必死决心的人，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相信世上有悍不畏死的人，但只要是人就有恐惧，这是所有人类的共性。

“我提议把凶徒关押在京兆尹大牢了，贴榜公告处决日期”

“先生是想让他的同伙来救，再将其一网打尽吗”

林轩回道：“倘若他们真来救人，我们可以顺势将其擒住。如果不来救的话，让凶徒死一次，尝尝被同伴抛弃的滋味，死过的人更容易说实话”

林轩相信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必然有迹可循。按照林天一的描述，最后逃脱者应该是北域人的头目，他的腿受了重伤，如果不及时治疗，轻则失去腿，重则会要命，所以，他们应该会想办法找医馆。

“天一，你要是身体没有大碍，还负责追踪客栈的一队人马。毕竟只有你跟他们照过面，让黄猴儿跟你一起，重点排查宣城大小医馆，凡是北域人拿过治伤药的，都要详细询问”

他又回头对秦风说道：“我们再到大昌货栈去一趟，吴胜虽然已死，不代表线索完全断了”

林轩仔细查看吴胜被杀的房间，除那扇破碎的木窗外，房间内并没有打斗痕迹。吴胜的头差不多要被砍掉，说明凶手当时处于极度愤怒状态。

为什么呢？他们明明已经拿到了图纸，生意圆满结束却要杀卫无恕，还要冒风险到大昌杀人，中间发生了什么矛盾？

他用手指有节奏敲击桌面，问道：“三当家，这间房平时有没有专人巡逻？”

雷豹回道：“每天都有两个人巡逻，当天巡逻的人是刘五和齐项”

“麻烦你把人喊来，我有点事要了解一下”雷豹虽然不清楚林轩的身份，从秦风毕恭毕敬的态度，也能猜到他的身份不简单。

大哥突然被杀，要想找到凶手，仅凭自己这点人根本不够，所以，这次他特别配合。

齐项围攻北域人时受了重伤，雷豹只喊来刘五，林轩对紧张的刘五，轻声安抚道：“刘五，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了解一点线索，你巡逻的过程里，有没有听到争吵声”

刘五用手紧紧搓着衣角，皱眉回忆道：“吵了，好像提到宝石，骂我们大当家不讲信用”线索很简单，却把整个事件串联到了一起。

林轩分析道：“北域人破庙杀卫无恕，可能是谈不拢价钱，他们没有因此泄愤，认为吴胜有责任，所以，重新返回杀了吴大当家。”

秦风问道：“那是因财杀人？也够狠的”

林轩摇头道：“表面看因为钱，你在查验卫无恕的尸体时，是不是他身上还携带了三十两金子，我相信吴大当家身上的财物，肯定也没有少，所以，他们并不图财”

“既然不图财，为什么又要因为钱杀人？”

林轩浅笑道：“有些人规则意识极强，他们信奉自己的处世规则，一旦有人敢破坏这些规则就会激怒他们，为捍卫信奉的规则做出报复行为。”

“三当家，我想再问一个问题，这件事除吴胜和卫无恕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如果平时的话，雷豹决计不会坦白，江湖有江湖的道，特别涉及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相互保密是维持合作的根本，现在情况不同，他只能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部说了才能为大哥报仇。

“拉旺，他是北域人，这些年一直混迹在宣城，为到宣城的北域商人，提供一些信息从中牟取利益，这次就是他把北域人介绍给老大的。”

林轩的直觉告诉他，这几个北域人属于睚眦必报的行事风格，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下个目标是杀掉拉旺。

拉旺大约四十岁左右，跟一般北域人不同，他的身材矮小，语速很快，一副奸猾相，白天几乎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只有晚上在北街鬼市才能联系上。

天色渐渐暗下来，林轩让秦风多调集一些人手，乔装打扮混迹在人群中，堵住北域人逃跑的路线。

空闲之余，林轩乘车到天霜居小坐了一会儿，儿时最尊敬的老师齐墨，要出席经筵会，他想从无双那里得到一些信息。

齐墨是齐国的帝师，林轩还没有到玄机观前一直跟他学习，齐国灭亡后，各国纷纷邀齐墨入宫任职都被他拒绝，这些年他只在齐国开设私塾，教授齐国孩子知识，几乎很少出境。

林轩突然到访让慕无双有些意外，问道：“我听灵儿讲你整天都在闭关，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坐坐”

林轩对她也毫不隐瞒，将破庙杀人案讲了一遍，他主要担心齐墨的安全，提前让无双做好防范准备。

慕无双听后有些不悦，她知道林轩做这些事，有一部分因素是李简的同门情谊，还有一部分是他天生不喜欢为复仇造成更大杀戮，即便如此，也没有必要屡次帮敌国解决危机。

慕无双小声说道：“轩哥，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管，即便有什么天大阴谋，也是宣国的事。他们越乱越好，我们才有机会复仇，我不希望你深陷险境”

林轩明白慕无双的心思，但人生天地间，不只是复仇一件事。救人未必是成就自己心中的善，也可能不想让自己明明能尽力避免的伤害，却没有尽力做，造成终身遗憾。

“放心，我保证不涉入，只是好奇罢了，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鬼”沉重的气氛下，用轻松的姿态面对，可以更好避免意见矛盾造成的不愉快。

有时候多走一些弯路，多考虑一下对方的感受，换一种姿态面对分歧，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摩擦。

林轩坐在马车里，望着灯火通明的闹市，人们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气，尽管距离元宵灯节还有几日，已经有不少商贩在街头开始售卖花灯。

马车一路行进，很快到了雷豹讲的北街鬼市。所谓鬼市，其实还是夜市形式，只是时间更晚一些，相互之间的交易更为隐秘。

鬼市南头有一间只能容纳四五个人的小房子，门口挂着两盏昏暗的灯笼，林轩让马夫找了一个偏僻角落停下，他不确定拉旺是不是在这个小房间里。

从鬼市经过，他看到乔装打扮的秦风，不知从哪里弄了些瓶瓶罐罐，摆在街口假装售卖，围观的几个人应该也是巡防营的。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鬼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种形式的夜市显得格外安静，卖家和买家都用近乎于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交流。

吱啦一声，从两盏灯笼后面开了一扇小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更像是洞口。一个留着鼠胡，贼头贼脑的瘦小黑影探出头，手里还拿了一个招牌摆在门口，上写着“情报开市”四个红字。

林轩看着有趣，别人卖的都是有形商品，他做的倒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出于心中的好奇，林轩下了马车，慢条斯理走到小房子门口。

房间内只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拉旺瘫坐在中间一把藤椅上，昏黄灯光下，他活脱脱像只成精的灰皮老鼠。

拉旺看有客上门，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不知客要买什么情报？”

林轩试探问道：“就是不知道老板能卖什么情报？”

“只要是这大宣城的，除了皇帝，昨夜招哪个妃子侍寝的事不知道，其他的情报都能买到”这话说的口气有点大，林轩转念一想，能说这种大话的，肯定也有点真本事。

“我想知道北郊破庙的事谁干的”

拉旺原本卷曲的身体立即坐了起来，打量着林轩问道：“客是官府中人？”

林轩摇头道：“不是，私人恩怨”

拉旺奸笑道：“这个情报不便宜，一两金”

林轩想不到他能开这么高的价，为了得到更有价值的信息，他只能忍痛从怀里摸出银票拍在桌子上。

“我们北域最出色的猎手左石”拉旺只是简单说了一句话，就赚到了一两金。

林轩知道北域人称呼的猎手不仅猎捕动物，还是杀手，他顿了顿道：“还有一个情报要问”

拉旺笑道：“客请说，还是老价格”

林轩问道：“在哪里能找到他们？”

拉旺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道：“前两天或许还能找到，现在就不一定了”

林轩从怀里拿出银票放在桌子上，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前两天的住处也值一两金”

拉旺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有客人连过期的情报都愿意付钱，他小声说道：“十里坡“

林轩起身准备离开时，拉旺喊住了他，劝说道：“送客一句忠言，如果为寻仇还是算了，免得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