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的往事像一块投入水中的墨,在李维心间缓缓晕开,将他们之间的联结染得更深。
两人之间的交流变得更加简洁,一个眼神便能领会对方对某条信息或某种语法现象的警惕。
明面上,他们依旧是语法塔内循规蹈矩的成员。
李维按部就班地吸收着这个世界的“基础知识”,偶尔在基础任务中展露一丝恰到好处的“灵感”,既维持天才人设,又不至于过于惊世骇俗。
艾琳则继续埋首于故纸堆,但查阅的方向更加明确,试图从历史的尘埃中筛出与“锚点词句”、“初代圣徒”以及阿尔瓦导师最后调查方向相关的蛛丝马迹。
可暗处的眼睛,从不因表面的平静而闭合。
夜深了,语法塔高层的居住区沉入梦乡。李维盘坐床榻,并未入睡。
他的精神如蛛网般细细铺开,捕捉着周遭“词序”流淌的细微声响——这是他熟悉这个世界脉搏的方式。
突然,一丝冰冷滑过他的感知。像冬夜里突然钻入衣领的寒风,带着明确的恶意,轻轻触动了房间自带的【静谧】屏障。
来了!
李维骤然睁眼。几乎同一刻,房间里的光线开始扭曲,墙壁和家具上那些维系存在的【稳固】词条剧烈颤抖,边缘泛起不祥的碎光。
一个声音,不通过耳朵,直接在他脑海深处炸开:
“你的呼吸,到此为止。”
命令句!直接、霸道、充满了对生命基本规则的蛮横干涉!
李维刹时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咙,肺部试图扩张的动作被强行抑制,氧气交换的生理过程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感伴随着生理上的痛苦席卷而来。
这就是“断章教团”的刺杀!直接用词序宣告死亡!
危急关头,李维的精神力如弓弦绷紧。他没有硬撼“停止”这个庞大的概念,而是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动词本身。
电光火石间,他做了一次冒险的尝试——在语法层面,将自己正在进行的“呼吸”,短暂地重新定义为“对窒息的抗争”。
“你的(抗争),到此为止。”
指令作用在他身上,产生了刹那的逻辑混乱。
那无形的钳子迟疑了,它要扼杀的,究竟是呼吸本身,还是这突如其来的“抗争”?
就是这瞬息间的凝滞!李维猛地挣回半口气息,精神力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锁定了房内那扇唯一的门——刺客的来路,也应是退路。
“改!”他心中低喝,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精准度刺向门扉。
在那股悖论力量的干扰下,修改变得无比艰难,如同在胶水中挥剑。
但他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将门上【门】的概念,连同【关闭】的状态,强行扭曲、覆盖!
现实仿佛被橡皮擦抹过一道。坚实的橡木门轮廓模糊,木质纹理飞速消融,眨眼间化作与周围墙壁别无二致的石面。
【门】成了【墙】。退路,断了。
“啊?”一声压抑的惊愕从墙的方向传来,带着扭曲的腔调。扼住李维的力量随之松动。
李维趁机彻底挣脱束缚,贪婪地吸入空气,同时毫不犹豫地触动了床头的警报符文——一个简短的【敌袭】词条被瞬间激活至极限。
嗡——!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夜的宁静,响彻整个居住区。
走廊外立刻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强大的气息正迅速逼近。
阴影中的刺客意识到失败,退路已绝,陷入绝境。
李维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嘶吼,对方似乎想强行破墙。
李维岂会给他机会?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面新生的墙再度发力,加固【坚固】、【厚重】的概念,并附加了一层薄却坚韧的【排斥】之意。
虽不能持久,但拖延片刻,足矣。
就是这片刻,决定了胜负。
“轰!”
李维房间的另一面墙壁被外力轰开,碎石四溅。数名身泛各色防御词条光芒的守卫率先涌入,紧随其后的是面罩寒霜的莫娜监察长与几位高阶词序师。
守卫们瞬间合围,将那面异常坚固的墙以及墙角那片试图隐遁的扭曲空间死死封住。
刺客的身影在包围中逐渐清晰,深灰紧身衣,面容模糊,仿佛笼罩在认知的迷雾里。
他困于方寸之地,插翅难逃。
莫娜监察长锐利的目光扫过狼藉的房间、唇边带血却眼神沉静的李维,最终钉死在刺客身上,厉声喝道:“拿下!”
刺客看了看合围的守卫,又望向面无表情的李维,知道自己完了。
他放弃了抵抗,可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却死死盯住李维,嘴角咧开,扯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套上禁魔镣铐的之前,他用沙哑癫狂的嗓音,对李维狞笑着吐出那句诅咒般的话语:
“篇章终将破碎……唯有断章,可得自由!”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光芒迅速熄灭,生命气息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飘散——他启动了体内预设的、基于某种诡异语法的自我了断。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剩下警报声徒劳地鸣响。
李维抹去唇边的血迹,看着地上迅速冰冷的尸体,耳边回荡着那疯狂的宣言,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凝成坚冰。
“断章教团”的阴影,已经不再是远处的传闻,而是化作了今夜这冰冷尸身与癫狂遗言,赤裸裸地压到了他的眉睫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