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一望无垠的瀚海，幽深而壮阔，蔚蓝而雄浑，当明月高悬，地平线尽头一片波澜月色，随风荡漾中亦有种幽寂之感。

那些人的痕迹早已在岁月中消散，长江入海口虽然几经变迁，但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

饱经寒霜的鬓发随风飘动，一位黑袍老者如利剑般伫立，他背手静望，望着那轮江海之上的圆盘明月。

老者身旁站着一位衣服单薄的年轻男子，身后还背着一个古朴的匣子，一阵海风吹来，男子不禁打了个喷嚏，他紧紧了身上的衣袍，抬头仰望夜空，又望了望身边的老者。

他很是不解，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观景台，叹了口气，放下身后沉重的古匣，脱下外套，披在了老者身上。

“师父，这儿风大...咱们回去吧。”他声音低沉，又背起了古匣。

数日前，他大学毕业了，正要去公司报到的时候，就被师父一个电话叫了过来。

大晚上，风高浪急，老头子非要来长江入海口观月，还要他背着一个沉重的古匣。

古匣之内是什么，也不说，就只言让你背着，就背着。

诚然，这轮明月很美，悬在江海之上，在瀚海腥风中有一种空旷之感，又有种震撼人心之美。

但这儿的风，甚是喧嚣。

老者无言，只是摆了摆手。

师父性子犟，洛尘也只好陪着。

海风呼啸，江海之上，缓缓升起雾来，这在江海汇合处不算罕见。

洛尘惊异，这雾竟然是血红色的，在这盛夏六月，给人一种落寞沉重之感。

不知不觉间，血雾渐重，缥缈缭绕，朦朦胧胧，血腥扑面，笼罩了这个观景台。

瀚海尽头，圆月都显得有些诡异了，渐渐化成一轮血月，有种妖异之美，连漫天星辰也被侵染得黯淡无光。

洛尘蹙眉，虽然他知道，瀚海的天气最是多变，但眼前实在太过诡异渗人，阵阵的血腥味弥漫着周身，波澜壮阔的瀚海沸腾起来，但周围却是一片...幽静。

他正要开口，师父苍老有劲的声音传来，“静心，等着。”

洛尘不安之心，才缓缓放下。

瀚海沸腾，红雾四起，腥味缭绕，血月孤悬，不禁让洛尘想起，元杂剧中的《张生煮海》，龙女出行、月夜听琴、仙姑看海、张羽煮海...

只是根据洛尘了解《张生煮海》，不同于戏本中的，实为一种玄之又玄的逆天改命大阵！

当时，师父的原话是，“修仙，难于上青天；改命，难于下黄泉。”

言外之意，就是张羽此人绝非凡人。

而是修士！道行极高的修士！

当时，他不置可否地给老头子科普，仙人是神话传说中，是不存在的。

那一夜，老头子静静地笑着，洛尘彻夜未眠，整整抄了一晚上的《德道经》真本。

如今，洛尘的理念微微动摇，他摇了摇头，心中默念起《清心诀》，身旁的老者却勾起一抹淡笑。

四周依旧宁静，瀚海依旧沸腾，红雾依旧妖异，没有龙女出行，也没有诡异琴声，有的只是那一轮血月，以及蠢蠢欲动的洛尘。

他双眸泛起血色，他想把师父一把背回，他想尽快离开这里。

他想着，想着，内心深处不知不觉地回响起，一句句玄奥的道家真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与？虚而不漏淈，踵而愈出......”

血色从他双眸之中消散，化为一片宁和平静，洛尘没留意到的是，师父微微松了一口气。

霎时间，洛尘眼前，血雾消散，血月不再，瀚海平静，耳边海风再次呼啸，好似刚刚的这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洛尘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师父，老者无悲无喜，依旧如擎天利剑般，负手而立。

洛尘正要开口之时，前方波涛汹涌的海平面尽头，忽现一道人影，如履平地，踏水而来，一步一生莲，一步一玄妙，她一身白纱，月色光华，照耀其身，缥缈缭绕，翩翩如仙。

这？！

洛尘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久久无言。

短暂的停滞，那人近在咫尺，她好似镜中花月，向着老者躬身行礼，清冷的声音传来，“您...真的决定要如此吗？”

老者周身幽深静寂，撇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洛尘，苍然笑道：“福生无量天尊。我意已决！”

女子很是冷淡地撇了洛尘一眼，躬身再回一礼，“好，我尊重您的做法。”

而后，女子化作一道缥缈之气，如清风般遁去远方，好似从未出现。

女子离去后，海平面处，血月下沉，血雾再次弥漫开来，浩瀚的大海如同披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薄纱。

“师父...她...她是？”洛尘舌头好似打折了般。

“你师叔的徒弟，按辈分、年纪来看，算是你师姐吧。”老者望着那轮血月，难得回道。

师姐？！

洛尘正要再问之时，老者转身将外套披在了洛尘身上，细细打量起来，双眸之中泛起复杂之色，有遗憾，有骄傲，有愧疚，有伤感...

看的洛尘不禁摸了摸鼻子，还是厚着脸皮问道：“师父，您有没有那位师姐的...”

“怎么喜欢上了？”老者打趣道。

洛尘很是实诚，点点头，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他感觉自己是有些欢喜的。

“那今后，你得自己追咯。”老者抚了抚胡子，若有所思，笑道。

“您不是...和师伯认识吗？就牵桥搭线下呗。”

“你师伯可不好惹，况且......他也不在这儿了。”老者想是想到了什么，双眸中充满追忆。

“不在这儿？那是...走了？”

“嗯，走了，去了天上。”老者点点头，望了望那轮血月。

“您是不是又想说，成仙飞升了，您就别逗......”洛尘话音未落，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发颤，问道：“师父...这世间真有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