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的烟尘还未散尽，唐婉蹲在焦黑的地砖上，指尖拂过碎瓦。她没像皇城司的人那样翻箱倒柜，只专挑没人踩过的角落下手。一块半埋的灰纸卡在石缝里，边角烧得卷曲，内页却留着几道墨线。

她刚捏住纸角，发间那支灵玉簪猛地一颤，簪尖迸出细小电光，直刺纸面。残卷微微发亮，显出一行字：“F=ma”，旁边还有一行小注——“加速度与受力关系验证”。

唐婉瞳孔一缩。

这符号她见过。萧景行墙上画过的古怪图形里就有。可这纸上笔迹陌生，墨色泛青，不像是王府常用的松烟墨。

她迅速将残卷收进袖中，起身环顾四周。香客早已被驱散，街口空荡，唯有风卷着灰烬打转。她跃上墙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巷尾。

半个时辰后，镇北王府书房外。

窗缝透出微弱烛光，唐婉正要抬手叩窗，忽觉袖中残卷一阵灼热。她本能后撤一步，眼角余光扫到窗棂缝隙渗进一丝幽绿火光——那火没有温度，飘在空中如萤虫游走，却是玄冥宗独有的阴磷引路鬼火。

她还没来得及退开，窗扇猛然推开。萧景行一把扣住她手腕，将人拽进屋内，反手甩出三张泛着银光的符纸，精准贴在窗框四角。静电场瞬间激活，鬼火触之即灭，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你晚两息，就得在院子里打一场。”萧景行松开手，顺手关紧窗户。

唐婉喘了口气，从袖中抽出残卷放在桌上：“这是我在城隍庙捡的。你写的？”

萧景行低头看纸，眉头渐皱。他取出随身携带的PH试纸，轻轻按在墨迹边缘。试纸由黄转紫，又泛出一点暗红。

“不是原稿。”他说，“王府用的墨偏碱性，这上面残留的是酸性灵晶粉，有人拿灵能拓印术复制过。”

他从书案暗格取出算筹板，比对残卷上的符号排列。越看越沉。这分明是自己昨夜草拟的《牛顿力学三大定律初步验证》手稿残页。那份手稿本该锁在机关夹层里，连裴无涯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谁动了我的暗格？”他低声问。

唐婉摇头：“我进来时门窗完好，也没触发任何机关。”

萧景行沉默片刻，走到墙角搬出一个铜铃阵盘——那是玄机子昨日留下的探测装置。他把残卷置于中央，注入一丝灵流。地面缓缓浮现出淡红色纹路，如同蛛网般缠绕纸张。

“追踪咒。”他指着其中一条细线，“藏在墨迹里，顺着公式符号走，普通人根本看不出。”

唐婉盯着那红线：“能清除吗？”

“不能硬毁。”萧景行摇头，“这种咒术带反噬机制，一旦强行破坏，施术者立刻就能定位这里。”

他伸手拨动铃阵，调整频率，再启动腰间玉佩的静电装置，反向释放一段紊乱信号。地面红纹微微扭曲，随即黯淡下去。

“暂时屏蔽了。”他说，“够我们撑到天亮。”

唐婉盯着桌上残卷，忽然道：“刚才它碰到我的簪子，为什么会发光？”

萧景行抬眼：“你的簪子不是普通法器吧？”

“药王谷给的防身物。”她摸了摸簪身，“但最近总莫名其妙放电。”

萧景行若有所思，伸手轻触簪尖。一道细微电流窜过指尖，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生物电反应。”他喃喃，“你的灵力运行方式……和神经系统有关。”

唐婉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这簪子，可能被改造成共振接收器了。”萧景行抬头，“它识别到了科学符号里的特定频率，所以才会产生共鸣。”

屋内一时安静。

唐婉盯着那半页残卷，声音低了几分：“有人故意留下这个？”

“不止是留下。”萧景行冷笑，“是想让它被你找到。”

他拿起残卷一角，对着烛光细看：“拓印者知道我会派人去城隍庙实验火药，知道玄机子会追查爆炸原理，更知道你一定会奉旨到场查验。这一连串动作，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钓鱼局。”

唐婉握紧短匕：“谁有这个本事？”

“能潜入我书房，复制手稿；能在墨里埋追踪咒；还能预测朝廷行动……”萧景行缓缓道，“要么是内鬼，要么是盯我们很久的人。”

话音未落，窗外树影晃动。又一道鬼火悄然浮现，悬停片刻，缓缓退去。

萧景行没动，只是手指在铃阵上轻轻一划，重新加固干扰信号。

“他们以为我们在搞妖术。”他低声说，“其实我们是在建一套全新的规则。现在有人想抢走这套规则，拿去当武器。”

唐婉看着他：“接下来怎么办？”

“先弄清楚这残卷是怎么出来的。”萧景行打开书案抽屉，取出一本空白册子，“我要重写一份假手稿，内容看起来足够真，但关键参数全错。”

“钓鱼？”唐婉挑眉。

“不止。”他提笔蘸墨，“我要让这份‘秘典’流传出去，看看最后是谁接了钩。”

唐婉冷笑：“那你得写得像点，别被人一眼识破。”

“放心。”萧景行勾唇一笑，“我当年在实验室带学生，最擅长的就是编‘标准答案’骗评审专家。”

他低头书写，笔锋稳健。第一页标题赫然写着：《惯性定律与灵力传导耦合模型推演》。

唐婉靠墙站着，目光落在他右眼尾那粒朱砂痣上。这家伙平时装病装得要死，一碰上这些古怪算式，整个人就像换了芯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忍不住问。

萧景行笔尖一顿，没抬头：“一个想把事情搞明白的人。”

外面风声渐紧，院中枯叶打着旋儿飞过窗前。烛火跳了一下，映得墙上影子晃动。

突然，铃阵发出一声轻鸣。

萧景行立刻抬头，只见地面残存的红纹竟又开始缓慢重组，虽被干扰压制，但仍顽强地试图恢复连接。

“屏蔽撑不住了。”他迅速加大静电输出，玉佩嗡鸣作响。

唐婉盯着那不断挣扎的红线，冷声道：“他们在找机会。”

“不是找。”萧景行盯着铃阵波动，“是已经在路上了。”

他合上假手稿，塞进竹筒密封，递给唐婉：“明天你回将军府一趟，把这个交给你的亲兵队长，让他以军情急报送出去，路线越绕越好。”

“你要引他们追？”唐婉接过。

“我要让他们以为，科学修仙的秘密不在王府，而在军营。”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漆黑的树梢，“只要他们动，就会露马脚。”

唐婉看着他背影，忽然觉得今晚的萧景行格外清醒。不像那个总说“容本世子躺会儿”的废物世子，倒像个早就布好棋局的猎手。

“你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她问。

萧景行没回答。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摩挲着乌木簪上的裂痕——那是上次炼丹爆炸时震出来的。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开始。

而这场仗，不能再靠躲。

桌上的残卷静静躺着，“F=ma”三个字残缺不全，却被烛光照得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