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焦土上砸出一个个小坑。那道红线还在动，像一根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蛛丝，在残灰里缓慢爬行。

萧景行蹲在院中，算筹在指间翻飞，一串串数字落下，敲在青砖上发出轻响。他盯着红线每0.7秒一次的震颤，忽然冷笑：“他们用我们的节奏传信。”

裴无涯缩在廊下，抱着竹篓不敢出声。唐婉站在书房门口，短匕已归鞘，但手始终没离刀柄。

“师父，这……能看出来是谁？”裴无涯终于忍不住问。

“不能。”萧景行抬头，“但能让它自己说出来。”

他起身走向库房，片刻后拖出十二面镀银铜镜。镜面打磨极光，映着未散的月色。

“按斐波那契数列摆。”他一边调整角度一边说，“镜心对准残痕，倾角误差不超过半度。”

裴无涯手忙脚乱地帮忙，一面面铜镜立起，围成螺旋阵。月光斜照，镜面依次反射，光斑层层叠加，最终聚焦于地面那道红线。

光开始扭曲。

断续的亮斑从灰烬中浮现，如同星点连成线。萧景行屏息，指尖微动，将最后一面镜子偏转三厘——

嗡。

一道微不可察的震感掠过脚底。

光斑骤然密集，拼合成一片完整的图案：明黄蟒袍，金线绣龙，龙首东向，袖口翻云纹，正是九皇子专属制式。

“是他。”唐婉声音冷得像冰。

她一步上前，抽出短匕，狠狠刺入图案心脏位置。

刀尖落处，光影猛地一抖，竟泛起一圈涟漪般的波动。紧接着，一丝极淡的墨香飘了出来。

“御用松烟墨。”萧景行鼻翼微动，“还没烧完。”

他立刻启动腰间玉佩，静电场展开，低频电磁波扫过庭院。槐树根部一块青砖渐渐发烫，表面浮现出细微裂纹。

裴无涯扑过去徒手挖开泥土，掏出一张半焦的纸片。抖开一看，字迹尚存：

“科学不死，大计难成。”

“这是密令。”萧景行接过残信，指尖摩挲墨迹，“不是抄录，是亲笔所书。只有宇文珩会这么写‘成’字，最后一捺带钩。”

唐婉盯着那行字，突然道：“他在怕什么？”

“怕我们真把科学玩明白。”萧景行冷笑，“所以他要一次次试探，看我们走多远，破多少。”

裴无涯一直没说话，死死盯着那张残信。忽然，他整个人僵住。

“师父……你看这儿。”

他颤抖着指向信纸右下角——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符号：四个古字环绕着一个螺旋纹，赫然是“量子纠缠”。

“这……这是我玉佩上的纹！”裴无涯声音发抖，“我爹死那天，有人在我家祠堂地上刻了这个！我以为是邪修标记，可它和我这块玉佩……是一对！”

萧景行立刻取出玉佩对照。两处纹路不仅形状一致，当靠近时，竟发出淡淡蓝光，空气中响起极细微的嗡鸣。

“共振。”他低声，“这不是巧合。有人在用科学编码布局，而且……早就开始了。”

唐婉皱眉：“你是说，九皇子背后还有人？”

“不止。”萧景行缓缓道，“他知道科学是什么。甚至比我们更早接触这些概念。”

三人沉默。

雨停了，焦土蒸腾起白雾，铜镜阵中的光影渐渐暗去。但那股墨香仍未散。

萧景行将残信摊在掌心，从袖中取出PH试纸贴上去。试纸由黄转紫，又泛出一点暗红。

“酸性灵晶粉。”他眼神一凝，“和鬼火灰一样。他们用同一批材料做追踪咒、放鬼火、写密信——整套系统闭环运作。”

裴无涯忽然抬头：“师父，我以前在药王谷见过类似的东西。谷主研究‘灵力基因改造’时，用过一种叫‘信息锚’的符纹，原理就是靠共振传递指令……但那纹路，和这个‘量子纠缠’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不是修真界的手段。”萧景行眯眼，“是伪装成符箓的编码系统。有人把科学知识翻译成了玄学外壳，再塞进他们的体系里。”

唐婉冷笑：“难怪他敢装贤王。因为他根本不在按规则出牌。”

“他在下一盘更大的棋。”萧景行站起身，“而我们，只是他实验的一部分。”

裴无涯攥紧玉佩，指节发白：“那我爹……是不是也因为知道了这个才被灭门？”

没人回答。

萧景行低头看着算筹，忽然道：“磁石阵延迟0.7秒，是设计时故意留的漏洞。为的是记录外部干扰频率。现在我知道了——对方每次触发追踪咒，都会同步接收一次反馈信号。”

“也就是说……”唐婉反应过来，“他们在监听我们的一举一动？”

“不完全是。”萧景行摇头，“他们只能感知能量变化，比如水龙阵启动、静电场开启。但他们看不懂具体参数。就像瞎子听鼓声，知道打了几下，却不知道鼓槌多重。”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裴无涯问。

“反向喂数据。”萧景行嘴角扬起一丝笑，“给他们看我想让他们看的。”

他转身回屋，从书案下取出一张新纸，提笔写下：

【实验记录第18号：光学干涉成功捕捉灵能轨迹。结论：追踪咒可逆向定位源头，建议升级加密协议。】

然后将这张纸折好，塞进另一个竹筒，放在显眼的案头。

“这是诱饵？”唐婉问。

“是剧本。”萧景行淡淡道，“让他们以为我们发现了线索，但又不够完整。他们会派人来取，或者……直接动手。”

裴无涯紧张地摸了摸耳后疤痕：“那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不换。”萧景行坐回椅子，“他们觉得我们在明处，其实我们已经在暗处了。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婉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寂静的院子。肩头胎记仍有余温，但她已经不再焦虑地掐虎口。

“你信不信，”她忽然说，“他早就知道你会破解？”

“他知道我会试。”萧景行靠在椅背上，“但他不知道我能看穿编码。所以他一定会再来。”

“下次呢？”她回头，“你还打算用科学接招？”

“当然。”他笑了笑，“毕竟，谁规定修仙不能搞科研？”

裴无涯低头看着手中玉佩，蓝光仍在微微闪烁。他喃喃道：“师父，你说……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带着这样的玉佩？”

萧景行没回答。

他只是拿起算筹，在桌上轻轻一划。

咔。

一根算筹断了。

断口整齐，像是被极高温度瞬间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