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轻轻落在鞋面上，林烬一动不动。

他坐在昏暗的屋子里，背靠着门板，膝盖上横着一把木剑。窗外风极轻，窗纸微微颤动，那片叶子也被气流带动，轻轻一晃，仿佛被人悄然推了一把。

他盯着叶子看了几秒，忽然抬手，指尖轻弹，将叶子拨了出去。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油灯重新亮起时，火苗跳了一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黑金色的手套裹得严实，掌心那道血色纹路仍在隐隐发烫，如同烧红的铁片埋在皮肉之下。刚才逃命时用掉的疾行符已彻底消散，可体内气息依旧紊乱，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在经络中横冲直撞。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整呼吸，一遍遍梳理那股躁动的力量。直到胸口不再憋闷，左臂的灼痛也转为沉钝的麻木，才睁开眼，重新握紧木剑。

起手式。

剑尖轻抬，划出一道弧线，落地无声。

第二式“引风归鞘”，第三式“挑云刺”，第四式“回风斩”……一招接一招，由慢至快，再由快转缓。每一式都做得一丝不苟，连手指扣剑的角度都不曾马虎。

脑海中的面板光幕悄然浮现：

【剑道一段，熟练度+1%】

【剑道一段，熟练度+1%】

……

数字不断跳动，如同倒计时。

九成。

当熟练度达到90%时，进度条骤然停滞，再无寸进。

林烬收剑而立，轻喘口气。额角汗水滑落，顺着眉骨渗入眼角，带来一阵刺痒。他抬袖擦去，再次摆好姿势。

再来一遍。

“挑云刺”衔接“回风斩”的瞬间，手腕仍是一滞。不是力道不足，也不是角度偏差，而是感觉断了——像一根丝线中途打了结，任凭怎么拉扯都无法顺畅贯通。

第三十遍。

第四十遍。

第五十遍时，他停下动作，盘膝坐下，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剑道一段详情页展开：

力道控制：良好

角度精准：良好

节奏连贯：良好

意念引导：薄弱

“意念引导？”他低声重复一遍，眉头微皱。

原来问题不在手上，而在心神。

他想起先前那个摊主的一剑——劈石如切豆腐，剑光柔和似水，却蕴藏千钧之力。那时摊主神情平静，仿佛砍的不是坚石，而是虚无的空气。

“顺劲。”对方当时是这么说的。

林烬闭上眼，试着放空思绪，不再执着于“我要出剑”，而是让剑势自然生发。他想象体内乱窜的气息是一条小河，木剑则是浮于其上的轻舟，随波而行，不拦也不推。

起身，起手。

剑尖微颤，缓缓前送。

“挑云刺”——提腕、送肩、腰随步转。

至衔接处，他不再刻意发力，只任剑势自然落下，如同雨滴自屋檐滑落。

“嗤——”

剑锋掠过地面，扬起一缕尘烟。

虽仍未完全贯通，但那种阻塞感已然淡化。

他嘴角微扬，知道方向对了。

继续练。

一遍，两遍，五遍……十遍。

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流畅几分，却始终无法跨越那道门槛。熟练度条死死停在90%，宛如被钉住一般。

汗水沿脊背滑下，衣衫紧贴肌肤，泛起凉意。他停下动作，靠墙稍歇，喉咙干涩，腹中也开始发出低鸣。

饿了。

但他没有动。

他清楚此刻最怕松懈。一旦中断，方才好不容易寻到的感觉便会烟消云散。这种事他经历太多——小时候练拳，差一丝就能打出裂石拳的爆劲，结果李伯一声咳嗽，气势全散。

他咬牙站起，再度握紧木剑。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风声。

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短促而清晰，只一下，像是猫跃屋顶时爪子打滑。

林烬眼神一冷，手中木剑缓缓归鞘，整个人退入墙角阴影，屏住呼吸。

油灯的光影在地上拉出一道斜线，恰好映上窗棂。

一片枯叶飘了进来。

逆风。

他瞳孔微缩。

刚才那片叶子是顺风而入，这片却是逆风飞进，轨迹歪斜，像是被人故意抛进来试探的。

有人在外面。

他不动，右手悄然探入怀中，捏住了最后一张疾行符。这张符不能再用，一旦耗尽，他便只能赤手空拳面对追兵。可眼下已顾不得那么多。

等。

他贴墙而立，耳廓微动，仔细捕捉外界的每一丝动静。

三秒后，窗边光影一闪。

一道影子掠过，快得几乎难以捕捉，停留不过眨眼之间。

不是路过。

是盯梢。

他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在剑鞘上轻轻敲了两下，节奏平稳，如同数着心跳。

随后，他无声移至门后，将门闩虚扣，留出一道缝隙。身体紧贴墙壁，木剑横于胸前，右手仍攥着符纸，随时准备撕开。

只要那人再靠近，他便出手。

不是逃。

是反杀。

他不信对方只是巧合经过。荒院练剑无人知晓，疾行符的痕迹也未暴露，可这些人偏偏在他刚归来便现身，还在门口留下划痕……这绝非偶然，分明是冲他而来。

而且目标明确。

他等了半刻钟，外头再无动静。

正欲稍作放松，脑海中忽地跳出一条猩红提示：

【感应到噬血阁气息，距离20米，危险等级：低危（未锁定）】

林烬眼神骤寒。

果然是他们。

噬血阁的人何时学会潜行了？以往都是破门而入，强行抓人。如今竟懂得隐匿、试探、布饵……进步不小。

他冷笑一声，指尖在剑鞘上轻轻一弹。

既然来了，那就别想活着离开。

他还记得上次在密道口，那黑袍人使的是血刃，招招致命，专攻咽喉与心脏，一看便是杀手出身。这种人从不独行，外围至少还有两名接应。

二十米……大概在隔壁院墙顶上，或西厢房的屋脊。

他神色不动，将木剑换至左手，右手缓缓松开符纸，转而握住门闩。只要对方再逼近五米，他便开门突袭，先废一人，逼问口供。

他不信萧天策的人真能等到明日考核才动手。

今晚不来，明日必至。

但最好今夜就来。

他喜欢黑夜。

黑夜，最适合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