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的光芒彻底黯淡,只余那团拳头大小的绿火在苟延残喘,如同风中残烛。洞窟内弥漫的邪恶能量场并未消散,反而因仪式的中断而变得更加混乱、暴戾,仿佛一头受伤的凶兽在黑暗中舔舐伤口,酝酿着更疯狂的反扑。
持骨杖的“泽蠡”头目,那骨质面具下的目光已彻底化为实质的杀意,他不再吟唱,只是用那沙哑扭曲的嗓音发出低吼:“亵渎圣祭,毁我圣魂你,万死难赎!抽其魂,炼其灯,以慰圣念!”
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炼其灯?方又年心中猛地一沉,对方果然知道古灯的存在,甚至将其视为目标!
残余的四名“泽蠡”杀手闻言,眼中幽光大盛,不再有丝毫保留,身形如同鬼魅般散开,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带着同归于尽般的决绝,再次向方又年发起了进攻。他们的短刃之上,黑绿色的能量剧烈涌动,显然是催动了某种秘法,威力倍增。
而那头目则高高举起骨杖,杖顶镶嵌的一颗浑浊晶体开始凝聚幽光,显然在准备某种更强力的术法,或是呼唤更多的援兵。
方又年腹背受敌,灵力近乎枯竭,身体因透支和反噬而阵阵发虚,手中的短刃光芒黯淡,似乎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形势危如累卵!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腥臭灌入肺腑,却让他因力竭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不能硬拼!必须利用环境,必须找到一线生机!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混乱的战场,最终落在了怀中——那刚刚到手,尚未来得及细看的烟袋锅和半截玉簪之上。
老烟袋他留下这些东西,绝不仅仅是遗物那么简单!那玉簪上的阵纹
电光石火间,方又年福至心灵!他猛地将那只剩微弱光焰的短刃交到左手,格开一名杀手直刺心口的攻击,右手则闪电般探入怀中,抓住了那半截玉簪!
触手冰凉,玉质温润,那上面刻划的阵纹在他指尖触碰的瞬间,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污秽能量格格不入的稳定波动!
来不及细想,他凭借着一股直觉,将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灵力,不顾一切地注入玉簪之中!
嗡——!
玉簪轻轻一震,并未爆发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光芒,反而散发出一圈柔和而稳固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白色光晕,瞬间将方又年周身三尺笼罩!
这光晕看似薄弱,却异常坚韧。一名“泽蠡”杀手的短刃刺在光晕之上,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发出一声闷响,被生生弹开,刃上的黑绿色能量与之接触,发出“嗤嗤”的消融声,却无法立刻穿透!
“阵法?!”那头目见状,惊疑出声,显然没料到方又年还有这一手。
方又年自己也是心中一震!这玉簪,竟是一件刻录了防护阵法的法器!而且其阵法属性中正平和,带着一种稳固空间的意蕴,正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泽蠡”这种污秽混乱的力量!
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宝贵无比!方又年毫不迟疑,一边勉力维持着玉簪阵法的消耗,一边身形急退,向着来时记忆中的一个矿道岔路口冲去。他记得那里似乎有一条更加狭窄、废弃更久的支道!
“拦住他!不能让他跑了!”头目怒吼,骨杖顶端的幽光已然凝聚成一道惨绿色的射线,带着腐蚀空间的嗤嗤声,暴射而出!
绿色射线速度极快,瞬间便追至方又年身后!玉簪形成的淡白光晕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眼看就要破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方又年猛地将左手那柄光焰即将熄灭的短刃向后掷出,并非攻向射线,而是砸向了侧方的岩壁!
“轰!”短刃上最后的力量炸开,虽然微弱,却恰到好处地震塌了一小片松动的岩壁,碎石和烟尘瞬间弥漫,稍稍阻碍了那道绿色射线的轨迹和头目的视线。
借着这争取来的刹那,方又年如同游鱼般猛地钻入了那条狭窄的废弃支道!几乎是同时,那道绿色射线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身后的矿道墙壁腐蚀出一个深坑,滋滋作响。
一进入支道,方又年立刻感到压力一轻。这里的污秽能量似乎稀薄了许多,但同时也更加死寂,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尘埃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通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而且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
他不敢停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沿着支道向内狂奔。身后传来了“泽蠡”追兵的声音,但他们似乎对这条支道也有所顾忌,追击的速度并不快,更像是谨慎的驱赶。
方又年一边跑,一边紧握着那半截玉簪。玉簪传来的稳定波动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分出一丝心神,尝试去感知、理解玉簪上那些阵纹的奥秘。
与那本粗浅册子上简陋的线条不同,这玉簪上的阵纹繁复而精妙,每一道刻痕都蕴含着独特的韵律,彼此勾连,构成一个极其稳固的整体。他的意念沉入其中,仿佛看到了一张微缩的、由无数光点与线条构成的立体网络,网络的核心,便是“稳固”与“隔绝”。
这并非攻击或防御的阵法,更像是一种“定锚”之术?用于稳定空间,隔绝内外?
老烟袋精通地脉,这玉簪上的阵法,莫非与地脉有关?是用来稳定地脉节点,还是隔绝某些来自地脉深处的不好东西?
联想到“泽蠡”利用地脉污秽能量进行仪式,方又年似乎抓到了一丝灵感。难道老烟袋早就料到“泽蠡”的图谋,这玉簪是他留下的反制手段之一?
他来不及深思,因为前方的通道似乎到了尽头。那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形成的石室,石室中央,竟然有一个小小的水潭,潭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水面平静无波,仿佛死水。而在水潭边,散落着一些零碎的工具和几块刻满了复杂纹路的石板。
这里像是老烟袋另一个秘密的据点或者说研究室!
方又年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他快速扫视石室,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几块石板上。石板上刻画的纹路,与玉簪上的阵纹同源,但更加复杂、庞大,似乎是在推演某种大型阵法。
他拿起一块石板,指尖拂过冰冷的刻痕。就在他接触石板的瞬间,怀中的青铜古灯,竟再次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渴望或排斥,而是一种“认可”与“引导”?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玉簪也微微发热,其上的阵纹与石板上的刻痕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
一段破碎的、充满疲惫与决绝的意念,如同尘封的信笺被突然打开,突兀地涌入方又年的脑海:
“地脉如网,节点如结。泽蠡所图,非止血祭,乃欲以污秽之源,污染地脉核心,改天换地,引‘大寂灭’降临吾力已竭,难阻大势。唯留‘归一’阵图于此,借地脉余温与道火之力,或可封堵节点,暂缓其势。后来者若持火而至当以此图,续薪火”
老烟袋的声音!这是他留在玉簪和石板中的最后讯息!
“归一”阵图?封堵节点?暂缓“大寂灭”?
信息量巨大,让方又年心神剧震!原来“泽蠡”的目的如此可怕,他们不是在单纯地获取力量,而是要污染整个世界的地脉核心,引动所谓的“大寂灭”!而老烟袋,早已窥见这一幕,并留下了后手——这“归一”阵图,竟是需要地脉余温和“道火”显然指青铜古灯之力才能驱动的封禁阵法!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石板,那些原本繁杂难懂的纹路,在古灯那丝“引导”般的悸动下,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某些关键的节点和能量流转路径,隐隐与他感知到的地脉走向,以及自身“薪火”灵力的特性产生了对应。
这不是普通的阵法知识,这是一种直指世界本源规则的运用!是真正的“阵道”真解!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气越来越近。
方又年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玉簪和石板,又感受了一下怀中古灯那稳定而温暖的悸动,以及体内正在缓慢恢复的、带着“薪火”特性的灵力。
前有未知的黑色水潭,后有凶狠的追兵,手中却握着可能关乎世界存亡的阵图与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与决绝。
没有时间慢慢研习了。绝境之中,唯有凭借这刚刚获得的阵道真解,这缕不灭的薪火,以及赌上一切的勇气!
他快速将几块最重要的石板塞入怀中,与那烟袋锅和玉簪放在一起。然后,他转身,面向追兵即将出现的通道入口,缓缓举起了手中那柄光芒已然彻底熄灭、却依旧冰冷的短刃。
灵力虽未完全恢复,但脑海中那“归一”阵图的些许轮廓,以及古灯传来的温暖,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