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深入骨髓的痛，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经脉里搅动，又像是被巨锤反复碾过四肢百骸。

凌霄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沉浮，耳边是嘈杂的谩骂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却又带着刺骨的恶意。

“呸！废物就是废物，不过是碰了一下赵师兄的衣角，就躺在这里装死？”

“真以为自己还是三年前那个被宗主看中的‘天才’？五系伪灵根，修炼三年连炼气一层都突破不了，我看你就是青云宗的耻辱！”

“赶紧拖去后山喂狼算了，省得看着碍眼！”

谩骂声越来越清晰，凌霄的眼皮像是黏了铅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掀开一条缝。

入目是灰扑扑的屋顶，几根朽坏的木梁摇摇欲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和淡淡的霉味。他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四肢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稍微一动，就牵扯着全身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这是……哪里？”

一个沙哑干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不是他熟悉的低沉浑厚，而是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虚弱。

这不是他的声音！

凌霄猛地想要坐起来，却被胸口传来的剧痛按回了硬板床。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破败的木屋角落，身下的床板硬得硌人，铺着的稻草散发着潮湿的气息。屋子中央堆着几个破旧的药篓，墙角还有一个缺了口的水缸，里面浮着一层绿藻。

这绝不是他的凌霄殿！

他是修真界万古以来最惊才绝艳的存在，十五岁筑基，三十岁金丹，百岁元婴，五百岁渡劫飞升，成为修真界第一个以凡人之身触及永恒境门槛的至尊！他的凌霄殿，是用九天玄金混合星辰砂铸就，殿顶镶嵌着三十六颗上品灵石，日夜流淌着氤氲灵气，哪里会是这般破败景象？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他在冲击永恒境的关键时刻，后背传来的两道致命攻击。

一道来自他最信任的师弟，秦无殇，那个他一手提拔、视若亲弟的人，手里握着他亲手炼制的“破界刃”，刃尖染着他的心头血。

另一道来自他倾心相待、约定共证永恒的道侣，紫瑶仙子，她的“紫影仙针”穿透了他的丹田，那双曾经含情脉脉的眸子里，只有冰冷的决绝。

“为什么？”他当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道。

秦无殇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快意：“师兄，你的天赋太碍眼了！这永恒境的机缘，本该是我的！”

紫瑶仙子别过脸，声音轻得像风：“凌霄，你挡了太多人的路……包括我。”

然后，他引爆了自己的元神。

以他万古至尊的修为，元神自爆的威力足以毁掉半个修真界。他要拖着这两个背叛者，一起下地狱！

剧烈的爆炸中，他的意识彻底消散……按说，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现在，他却活生生地躺在这个破败的木屋里，身体虚弱不堪，还顶着一个陌生的少年嗓音。

“难道……我没死？”凌霄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识海。

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凌霄。

是这玄元大陆青云宗的一名外门弟子。三年前，他被上山采药的青云宗外门长老发现灵根，测出是罕见的五系灵根，被长老惊为天人，破例收入宗门，一度被誉为青云宗百年不遇的天才。

可谁也没想到，这五系灵根竟是“伪灵根”——五行驳杂，互相冲撞，根本无法吸收天地灵气修炼。三年过去，同批入门的弟子最差都已是炼气三层，而原主，却始终停留在炼气一层的门槛外，成了整个青云宗的笑柄。

昨天，原主在打扫内门庭院时，不小心碰到了内门弟子赵虎的衣角，就被赵虎带着几个跟班拳打脚踢，活活打晕过去，扔回了这间外门弟子最差的“废柴屋”。

或许是怨气太深，或许是伤势太重，原主的意识在刚才彻底消散了，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属于万古至尊凌霄的残魂，恰好占据了这具躯壳。

“原来如此……我竟重生了。”凌霄消化完这些信息，心中五味杂陈。

有逃过一劫的庆幸，有对背叛者的滔天恨意，更有对这具“废柴”身体的无奈。

五系伪灵根？无法吸收灵气？

凌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在他那个世界，别说五系灵根，就算是没有灵根的凡体，他都能逆天改命，助其踏上仙途。这点小问题，对曾经的万古至尊来说，不过是不值一提的麻烦。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丹田的位置传来一阵微弱的温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他下意识地内视——这是修真者的本能，即便这具身体再虚弱，属于至尊的神魂力量仍在。

丹田气海之中，本该是一片死寂，此刻却悬浮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珠子。珠子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是有无数星辰在其中运转，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混沌气息。

“这是……鸿蒙珠？！”凌霄的神魂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鸿蒙珠，是他前世的本命法宝，乃是混沌初开时孕育的至宝，能提纯灵气、推演功法、镇压神魂，更能穿梭诸天万界。在他元神自爆时，他以为这件至宝也跟着毁了，没想到，它竟然以残片的形式，跟着他的残魂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

虽然只是一块残片，气息微弱，但那熟悉的混沌之力，绝不会错！

凌霄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尝试着用自己残存的神魂力量，去触碰那枚鸿蒙珠残片。

嗡——

鸿蒙珠残片轻轻一颤，一道微不可查的混沌气流从珠子里溢出，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原本淤塞、破损的经脉像是被温水浸泡，那深入骨髓的疼痛感竟然减轻了不少！

更让他惊喜的是，当混沌气流流过他的四肢百骸时，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具身体里那互相冲突的五系伪灵根，竟然在混沌气流的滋养下，开始出现一丝微妙的融合迹象！

“果然！鸿蒙珠的混沌之力，能中和五行灵气的冲突！”凌霄心中狂喜。

他前世之所以能成为万古至尊，除了天赋和努力，鸿蒙珠功不可没。这枚至宝不仅能辅助修炼，更能逆天改命！看来，这具身体的“伪灵根”问题，有解了！

“赵虎……秦无殇……紫瑶……”凌霄低声念着这些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你们给我等着。前世之债，我会一一讨还。而这一世，敢欺辱我凌霄的人，也必将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外门弟子服饰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身材瘦小，面黄肌瘦，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看到凌霄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惊喜，随即又化为担忧。

“凌霄师兄，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少年快步走到床边，将药碗递过来，“这是我偷偷去药堂给你拿的‘活血散’，你快趁热喝了吧。”

凌霄看着少年，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对应的记忆。

这少年叫秦风，是和原主同期入门的弟子，资质平庸，只有单一的土系灵根，修炼速度很慢，如今也只是炼气一层。但他心肠极好，是整个外门唯一一个没有嘲笑过原主，还偶尔会接济原主的人。

刚才那些谩骂声，似乎也是秦风在尽力阻止。

“多谢。”凌霄接过药碗，没有犹豫，一饮而尽。药汤很苦，带着一股涩味，但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微弱灵气，虽然对他来说聊胜于无，但对这具身体的恢复还是有点用处的。

秦风见他喝完，憨厚地笑了笑：“师兄，你别往心里去。赵虎他们就是狗眼看人低，等你以后厉害了，肯定能揍得他们满地找牙！”

凌霄看着秦风眼中真诚的鼓励，心中微动。

前世的他，身居高位，身边围绕的都是阿谀奉承之辈，或是觊觎他天赋与法宝的野心家，像秦风这样纯粹的善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会的。”凌霄淡淡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秦风愣了一下，总觉得今天的凌霄师兄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以前的凌霄，虽然也倔强，但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自卑和怯懦，可现在，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偶尔闪过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对了，师兄，”秦风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在外面听说，赵虎师兄他们放话了，说等你伤好了，还要来找你‘理论’，你……你还是小心点吧。实在不行，就去求求外门长老……”

“求他们？”凌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我凌霄的事，从来不需要求别人。”

他顿了顿，看向秦风：“秦风，你想变强吗？”

秦风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渴望：“想！当然想！我爹娘被山匪所害，我进青云宗，就是想学好本事，将来能报仇，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是……可是我资质太差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落下去。

“资质？”凌霄摇了摇头，“在我看来，资质从来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心性、毅力、机缘，缺一不可。你若信我，日后，我可助你踏上强者之路。”

秦风震惊地看着凌霄，以为自己听错了。

凌霄师兄自己都是个炼气一层都突破不了的废柴，怎么可能助他变强？

但看着凌霄那双深邃而认真的眼睛，他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信任。他咬了咬牙，重重地点头：“我信师兄！只要师兄不嫌弃我笨，我秦风这条命，以后就交给师兄了！”

凌霄微微一笑。

重生一世，或许并不全是坏事。至少，他提前看清了人心，也找到了第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凌霄说道。

“好！师兄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吃的！”秦风说着，收拾好空药碗，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木屋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凌霄闭上眼睛，开始运转残存的神魂力量，引导着丹田中的鸿蒙珠残片。

虽然只是残片，但鸿蒙珠的基本功能还在。他能感觉到，周围的天地间弥漫着稀薄的灵气，这些灵气驳杂不堪，其中还夹杂着尘土、草木等杂质，对于修炼者来说，吸收这样的灵气，不仅效率低下，还容易在体内积累杂质，影响后续修炼。

但在鸿蒙珠的作用下，这些驳杂的灵气被吸入丹田后，经过鸿蒙珠残片的流转，瞬间变得精纯无比，那些杂质则被过滤出来，顺着毛孔排出体外，留下一层淡淡的黑色污垢。

“果然好用。”凌霄心中满意。

他引导着这些精纯的灵气，按照原主记忆中的青云宗基础心法《青云诀》运转。

《青云诀》只是最低级的黄阶功法，运转起来晦涩难懂，灵气运转的路线也不够优化。若是原主，就算有精纯灵气，修炼速度也快不到哪里去。

但凌霄是谁？

他是曾经创出无数顶级功法、精通天下武学的万古至尊！

只是运转了一个周天，他就发现了《青云诀》中的数十处缺陷。他下意识地调整灵气运转的路线，避开那些容易造成灵气滞留的节点，选择了更为顺畅的经脉通道。

仅仅一个周天下来，他吸收的灵气就比原主苦修一天还要多！

更重要的是，在鸿蒙珠混沌气流的滋养下，他体内那五系伪灵根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弱，灵气在其中流转时，阻碍也越来越小。

“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天，我就能突破炼气一层，半个月内，便可踏入炼气二层！”凌霄估算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这具身体虽然虚弱，但底子并不差，只是被伪灵根和劣质功法耽误了。一旦解决了这些问题，再加上鸿蒙珠的辅助，他的修炼速度，必将震惊整个青云宗！

“赵虎……你不是想找我‘理论’吗？”凌霄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那就好好等着。等我伤愈出关之时，便是你付出代价之日！”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个属于万古至尊的传奇，即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以一个废柴的身份，重新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