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依依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破屋逼仄的空间里。

许森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体内那丝加速运转的气感几乎要破体而出，又被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摁住。冷汗，沿着脊椎沟壑滑下，浸湿了粗糙的麻衣。

她知道了。她果然知道了！

一个月来的小心翼翼，拼死挣扎，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跑？不可能。这女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实力远超他的想象。

求饶？更是徒劳。在她眼中，自己恐怕连蝼蚁都不如。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许森脑中翻滚、碰撞、碎裂。最终，只剩下一个最原始、最本能的选项——赌！

赌她对自己这“异常”的状态，有那么一丝……好奇？或者说，研究价值？

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反而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盘坐的姿态，变成了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用一种混合了恐惧、虚弱以及一丝恰到好处茫然的语气，涩声开口：

“弟……弟子不知师姐何意。弟子蒙师姐不弃，赐下杂役之身，日夜勤勉，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求……只求能报答师姐恩德于万一。”

他刻意避开了“炉鼎”二字，只提“杂役”，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仿佛徐依依方才那句话，是对他勤勉工作的某种……赞许？或者说，是高高在上的审视。

徐依依没有立刻回应。

破屋内陷入了死寂，只有夜风穿过破损门洞发出的呜咽声。月光将她素白的身影拉得很长，阴影笼罩着跪伏在地的许森。

许森能感觉到那道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他的头顶、颈后、背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他维持着跪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将全部心神都用于收敛气息，模拟出那种因过度劳累和惊吓而导致的气血虚浮。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终于，徐依依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的体内，有火煞之气。驳杂不纯，却非无根之火。非丹房日常烟火所能沾染。”

许森心头狂震！她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他不敢抬头，声音带着更深的“惶恐”：“回……回师姐，弟子在丹房负责处理焰苔，许是……许是沾染了些许火气……”

“焰苔之火，燥烈浮于表，入不得经络。”徐依依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你经络之中，火气虽弱，却已生根，更兼……一股蛮横生机，在强行冲撞旧疴。”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似乎穿透了许森的血肉，看到了他体内那正在与阴寒杂质激烈对抗的阳火之力，以及那丝顽强运转的气感。

“有趣。”

她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如同冰珠坠地，让许森的心猛地一缩。

有趣？

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他这垂死挣扎的样子可笑？还是……真的引起了她一丝兴趣？

没等他想明白，一股冰冷彻骨、却又浩瀚如海的气息，陡然从徐依依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破屋！

许森只觉得周身空气骤然凝固，仿佛陷入了万年冰窟，连思维都要被冻结！他体内那丝气感在这股恐怖的威压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灭，根本无法运转！

这就是真正的修士之威吗？与他之前感知到的任何气息都截然不同，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他甚至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只能僵硬地跪在原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一只微凉的手，指尖如玉，轻轻搭在了他的头顶。

没有用力，却让许森瞬间魂飞魄散！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与希望，在这只手下都无所遁形！仿佛下一瞬，这只手就会轻轻一按，将他连同这间破屋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然而，预想中的毁灭并未到来。

那微凉的指尖，只是在他头顶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细细感知着什么。随即，一股细微却无比精纯冰冷的灵力，如同灵蛇般，顺着他的百会穴，探入了他的体内！

这灵力与之前灵力同调时那股霸道侵蚀的力量同源，却更加凝练、更加冰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意味，沿着他尚未完全打通的经络，缓缓游走。

所过之处，许森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放在冰天雪地里，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他体内那丝微弱的阳火气感，在这股精纯的冰寒灵力面前，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瞬间被压制、驱散，蜷缩在角落，不敢动弹。

那冰冷灵力在他体内循环一周，重点在他那些被阳火灰淬炼过、以及尚存阴寒杂质的地方停留了片刻。

许森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他能感觉到，徐依依的灵力在他体内那些新旧伤痕、那些被强行冲开的经络节点上细细探查着，仿佛在审视一件出现了意外变化的实验品。

终于，那冰冷的灵力如同潮水般退去，离开了他的身体。

头顶那只微凉的手也随之移开。

许森如同虚脱般，差点瘫软在地，全靠一股意志力强行支撑着跪姿，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徐依依收回手，清冷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那丝极淡的讶异已经消失，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根基依旧废劣，如漏船泛海。”她淡淡评价，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然，意志尚可，竟能以凡俗之法，引火煞强行续命，驱除些许沉疴。”

她的目光似乎扫过屋内角落那些尚未完全处理掉的、沾染着阳火灰痕迹的树叶和破碗。

“可惜，法门粗陋不堪，饮鸩止渴，徒耗生机。长此以往，不过三五月光景，必是经脉尽毁，气血枯竭之下场。”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许森的心，随着她的话语，一点点沉入谷底。

她看穿了一切。他的挣扎，他的方法，甚至……他的死期。

原来，他自以为找到的出路，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加速死亡的歪门邪道吗？

就在绝望即将彻底吞噬他之际，徐依依话锋却微微一顿，目光重新聚焦在他低垂的头颅上。

“不过……”

这两个字，让许森几乎停止的心脏猛地一跳！

“你既不甘为炉鼎，自行觅得此法，也算……有几分机缘。”

徐依依手腕一翻，一枚巴掌大小、颜色深褐、形状不甚规则的干瘪果子，出现在她掌心。那果子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但隐隐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苦涩与清凉的气息。

“此物名‘苦棘果’，药性酷烈，于常人乃是剧毒。”她指尖一弹，那枚干瘪果子轻飘飘地落在许森面前的地上，“但其内核，蕴含一丝纯阴本源，或可……中和部分你体内驳杂火毒。”

许森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地上那枚干瘪果子，又看向徐依依。

她……非但没有立刻抹杀自己，反而……给了自己一件东西？虽然听起来像是毒药，但“纯阴本源”、“中和火毒”……

这是什么意思？是新的实验？是觉得他这“意外”还有点观察价值，所以随手丢下一份新的“变量”，看看能产生什么变化？

徐依依没有解释，也没有再看那果子一眼，仿佛只是随手丢弃了一件无用的杂物。她转身，素白的身影向着门外走去，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

“能否活过下次灵力同调，看你自身造化。”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融入门外夜色，消失不见。

只留下满地木屑，冰冷的月光，以及破屋内，跪在地上，怔怔望着那枚深褐色干瘪果子的许森。

破屋重归死寂。

许久，许森才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捡起了那枚“苦棘果”。

果子入手微沉，触感粗糙，那股奇异的苦涩清凉气息更加明显。

他紧紧攥着这枚果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姗姗来迟：

【检测到未知奇物：苦棘果。初步分析：蕴含复杂能量反应，存在剧毒成分，同时检测到微量精纯阴性能量本源。具体效用未知，风险等级：极高。】【触发特殊事件：来自女主的神秘“赠予”。】【生存点+10。（事件触发奖励）】【生存点：38。】

许森看着系统提示，又低头看向手中的苦棘果，脸上没有任何得到“赏赐”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凝重。

造化？

他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因刚才灵力冲击而溢出的一丝血迹，眼神锐利如刀。

这哪里是什么造化。

这分明是……一道更加凶险，更加不可预测的……催命符！

徐依依，你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