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森被那两个灰衣杂役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扔进了一处位于山阴的破败院落。

与其说是院落，不如说是一片依着山壁胡乱搭建的窝棚区。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草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汗臭和某种说不清的草药馊味，与方才大殿外的仙家气象判若两个世界。

“哐当”一声，一间连门板都残缺不全的土房被推开，许森被一股大力搡了进去，踉跄几步，差点栽倒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

“以后你就住这儿！”一个杂役弟子瓮声瓮气地喝道，语气里满是嫌弃，“每天卯时初刻上工，去后山药田除草、捉虫、引水，不得有误！酉时末刻收工，自有管事查验！若是偷懒耍滑，或者完不成定额，哼，有你的好果子吃！”

另一个杂役补充道，眼神在许森那身破烂麻衣上扫过，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对了，提醒你一句，咱们断尘峰的徐师姐，最是厌恶惫懒无用之人。你既是她亲自‘带回来’的，更该勤勉些，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两人说完，也不等许森回应，转身便走，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昏暗的巷道里。

许森扶着坑洼不平的土墙，勉强站稳。屋内光线昏暗，只有门口透进的一点天光，勉强能看清大概。除了一张铺着干草的破木板床，一个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矮桌，再无他物。角落里甚至能看到蜘蛛网在微风中颤动。

他走到床边坐下，干草发出窸窣的响声，一股陈腐的气味钻进鼻腔。

炉鼎。杂役。药田。

这三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勾勒出他眼下凄惨无比的处境。

体内那股被徐依依灵力冲刷后的隐痛仍在持续，提醒着他不久前经历的凶险。但比身体更难受的，是那种命运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屈辱和危机感。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霉味的空气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闭上眼，尝试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在。】冰冷的电子音即刻响应。

一个简陋的、类似游戏界面的光屏出现在他的意识里。最上方是【生存点：10】。下面有几个选项：【知识库】、【任务列表】、【技能树（未解锁）】、【商城（未解锁）】。

他先点开【任务列表】。

【主线任务：挣脱炉鼎之身。（进行中）】【支线任务：熟悉环境。（未完成）】

又点开【知识库】，里面分门别类，数理化、文史哲、医学、心理学、工程学……几乎涵盖了他前世所知的所有学科，甚至还有一些他听都没听过的边缘理论和假说。但绝大部分条目都是灰色的，显示【权限不足】或【生存点不足，无法兑换详细内容】。

他目前能免费浏览的，只有一些最基础的概念解释。

所以，这系统真的需要他用“生存点”来兑换知识，或者提升权限？而生存点，需要通过完成任务或者……生存来获取？

他回想起大殿里那惊险一幕，系统调用的《勒夏特列原理》和《人体生物电紊乱假说》，显然是消耗了某种能量，或者动用了新手福利，才临时赋予他应对之法。

正思索间，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新来的！滚出来！”一个粗鲁的声音在院中响起。

许森心中一凛，起身走到门口。

只见院子里站着几个穿着同样灰色杂役服的汉子，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色黝黑，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划到嘴角，正抱着双臂，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他。他身后几人，也都是一副膀大腰圆、不好惹的模样。

“小子，听说你是徐师姐亲自带回来的‘人才’？”刀疤脸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咱们这杂役处，有杂役处的规矩。新来的，得懂孝敬，明白吗？”

许森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职场霸凌？放到玄幻世界杂役处，就是老鸟欺负菜鸟？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极差，手无缚鸡之力，跟这些人硬碰硬，绝对讨不了好。

他脸上挤出一丝惶恐，微微躬身，声音带着刻意的虚弱和讨好：“几位师兄……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师兄们指点。只是……小弟身无长物，实在不知拿什么孝敬各位师兄……”

刀疤脸对他的态度似乎还算满意，但眼神依旧贪婪地在他身上扫视：“没东西？哼，我看你这身衣服虽然破烂，但料子似乎还有点特别？脱下来让师兄们瞧瞧！”

许森身上这身麻衣，是穿越过来时就穿着的，除了粗糙，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对方明显是找茬，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借口。

他心念电转，迅速在脑海中询问系统：“系统，扫描当前几人，分析其行为模式和心理弱点，推荐应对方案，需要多少生存点？”

【扫描目标：低阶杂役弟子（4名）。分析内容：基础身体状态评估，浅层行为动机分析，简易应对策略建议。所需生存点：3点。是否支付？】

3点？他现在总共才10点！许森一阵肉疼。但眼下这关过不去，可能立刻就要挨揍，甚至更糟。

“支付！”他咬牙确认。

【生存点-3。剩余：7点。】

【扫描分析中……】【目标1（刀疤脸）：气血旺盛，体魄强健，远超常人。性格暴躁，欺软怕硬，对“上面的人”有极强的畏惧心理。近期似乎因某项任务受挫，心情不佳，急需发泄和立威。】【目标2、3、4：身体素质一般，唯目标1马首是瞻，缺乏主见。】【分析建议：可利用其对“徐依依”的恐惧，进行言语恫吓。注意把握分寸，避免过度激怒。可适当示弱，引导其将目标转移到更易欺压的对象或具体事务上。】

信息涌入脑海，许森瞬间有了底。

就在刀疤脸不耐烦，准备亲自动手扒他衣服的时候，许森忽然抬起头，脸上那丝惶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故作镇定的神秘。他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被旁人听去：

“这位师兄，实不相瞒……小弟这身衣物，乃是徐师姐赐下，说是……沾染了她一丝灵力气息，需时刻穿戴，以观后效。”他故意顿了顿，观察着刀疤脸的神色，果然看到对方眼神闪烁了一下，露出一丝惊疑。

许森继续添油加醋，语气带着几分后怕：“方才在大殿，师姐亲自施为，诸位师兄想必也略有耳闻。那过程……甚是凶险。师姐吩咐了，让小弟安分守己，在药田好生做事，她……偶尔会亲自查验进度。”

他刻意模糊了“查验”的对象是他这个人，还是药田的进度，但配合他那心有余悸的表情，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徐依依那清冷的面容和莫测的手段。

刀疤脸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眼神里的凶狠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互相看了看，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徐依依的名头，在断尘峰显然极具威慑力。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底层杂役而言，那更是云端上的人物，一句话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你……你说的是真的？”刀疤脸语气有些发虚。

“小弟岂敢欺瞒师兄？”许森苦着脸，“师姐还说，若小弟在此处被人无故刁难，影响了她的……‘观察’，她必会追究。”

刀疤脸沉默了，眼神变幻不定。他盯着许森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许森那恰到好处的后怕、虚弱以及一丝有恃无恐（伪装出来的）混合在一起，让他一时摸不清底细。

最终，对徐依依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哼了一声，色厉内荏地道：“哼！既然是徐师姐有安排，这次就算了！小子，以后在药田好好干活，别偷懒！我们走！”

说完，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院子，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麻烦。

看着几人消失的背影，许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刚才那番表演，耗费的心神不比在大殿里挣扎时少。

【支线任务：应对杂役处的刁难。（临时任务，未显示）完成。奖励：生存点+2。】【生存点：9。】

还有奖励？虽然只有2点，但总比没有好。看来只要是应对危机、努力生存，系统都会给予一定的点数。

他回到那间破屋，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开始仔细研究系统。

【熟悉环境】的任务还没完成，奖励5点。这环境，显然不只是指这个破院子，至少应该包括他即将要工作的后山药田，以及杂役处活动的基本范围。

生存点太宝贵了。兑换知识需要，解锁技能树和商城看起来更需要。必须精打细算。

当务之急，是恢复这具身体的行动力，然后完成药田的工作，避免因“偷懒”而被惩罚，同时寻找任何可能提升自己的机会。

他点开知识库的医学分类，在免费区域浏览起来。

《基础人体解剖学》、《常见草药图鉴（凡俗篇）》、《经络穴位浅析（残缺）》……

他的目光停留在《基础营养学与体能恢复》上。虽然只是基础理论，但或许能对他现在的情况有所帮助。

“系统，兑换《基础营养学与体能恢复》的详细内容，需要多少点？”

【该知识条目属于基础应用类，兑换详细内容需生存点：5点。】

5点！他现在总共才9点！

许森犹豫了。这代价不小。但想到明天就要去药田进行繁重的体力劳动，以他现在的状态，很可能无法完成定额，到时候……

他咬了咬牙。

“兑换！”

【生存点-5。剩余：4点。】【知识传输中……】

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包含了人体所需的基本营养素、能量代谢原理、疲劳产生的机制、以及如何在食物有限的情况下，通过选择和搭配，尽可能高效地恢复体能等等。

消化完这些知识，许森看向角落里那个脏兮兮的、似乎是用来喝水的破碗，又想到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几株无人问津、蔫头耷脑的野草（根据刚获得的知识，那似乎是某种富含微量矿物质和维生素的野菜），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有杂役送来了一份晚饭——一个硬得像石头、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窝头，外加一碗清澈见底、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这就是杂役的伙食。

许森没有抱怨，他拿起窝头，按照营养学里关于消化的知识，小口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咀嚼着，尽可能让唾液充分分解食物，减轻肠胃负担。那碗稀粥，他也喝得一丝不苟。

吃完这顿简陋到可怜的晚饭，他感觉腹中有了些许暖意，虽然离饱腹还差得远，但至少缓解了部分饥饿带来的虚弱感。

他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下的干草硌得他很不舒服。透过没有窗纸的破窗，能看到外面墨蓝色的夜空，以及几颗疏朗的寒星。

陌生的世界，险恶的处境，渺茫的未来。

但此刻，许森的心中，除了残留的惊悸，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微弱的力量在缓慢凝聚。

徐依依，断尘峰，炉鼎之身……

这一切，他迟早要挣脱。

第一步，先在这杂役处，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