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源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挣扎而出，第一个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混杂着泥土芬芳与青草湿润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纯净得让他几乎要流下泪来。这绝不是他那间四十平米出租屋里，混合着外卖油腻与空气清新剂的浑浊味道。

眼皮沉重如铁，他用尽全力才掀开一道缝隙。

刺目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冠，化作斑驳的光点洒下，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从未见过的、生机盎然的山谷。参天古木的枝干虬结如龙，巨大的蕨类植物舒展着翠绿的叶片，远处山涧流水淙淙，清澈见底。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钢筋水泥的城市。

他挣扎着坐起身，身上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酸痛。低头一看，自己身上只围着一块粗糙的兽皮，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划痕。而他的身体，也并非那个因长期加班而略显虚胖的模样，而是变得精悍结实，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源，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姜源转头，看到一个同样身着兽皮的少女，正捧着一个陶罐，关切地看着他。少女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虽然算不上精致，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纯粹得像山间的清泉。

周围，三三两两的原始人影在活动。男人们手持简陋的石矛和木棍，正在处理一头不知名的野兽；女人们则在溪边清洗着果子和块茎；几个光着屁股的孩童在草地上追逐嬉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衣不蔽体，工具简陋，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姜源许久未曾见过的，对生活最质朴的满足和对未来的懵懂希望。

就在这时，一股庞杂的记忆洪流毫无征兆地冲入他的脑海！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抱着头蜷缩在地。无数陌生的画面闪过：在山林中追逐猎物、在篝火旁分享食物、向着天空中的一轮皓月虔诚地跪拜……

这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他叫“源”，是这片山谷中一个普通的人族。

而他们，是传说中圣人女娲抟土造人后，降生于洪荒大地的第一代人族！

姜源，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社畜，在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猝死在了自己的工位上。再次睁眼，他竟然穿越到了神话时代的洪荒，成为了最早期、最孱弱的人族一员。

这里没有文字，没有工具，甚至连稳定的火源都没有。人族孱弱无力，面对洪荒中任何一头稍微强大些的野兽，都可能沦为食物。他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圣人女娲赋予的灵智和繁衍能力。

融合完记忆，姜源心中五味杂陈。没有了KPI，没有了房贷车贷，取而代之的是最原始的生存压力。但不知为何，看着族人们淳朴的笑脸，听着山谷中纯净的风声，他那颗被现代社会消磨得疲惫不堪的心，竟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安宁。

“源，喝水。”少女将陶罐递到他嘴边。

姜源接过，将清冽的溪水一饮而尽，干裂的喉咙得到了滋润。他对着少女笑了笑，用记忆中熟悉的音节说道：“谢谢你，溪。”

接下来的几天，姜源一边适应着新的身体，一边尝试用后世的知识改善部落的生活。他首先想到的，就是火。

稳定的火源，意味着熟食、温暖和驱赶野兽的武器。

他找来干燥的木头，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开始钻木取火。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他累得满头大汗，那坚硬的木头除了被钻出一个浅坑，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冒出。

“这里的木头……不一样。”姜源喘着粗气，看着手中几乎能当铁棍使的木材，终于意识到洪荒世界的不同。这里的万物都浸润在先天灵气之中，远比后世的物质要坚韧得多。

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引以为傲的知识，在这个世界似乎一文不值。

就在他陷入沮丧之时，天地间风云突变！

毫无征兆地，天空暗了下来。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昏暗，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的、令人心悸的压抑。山谷中所有的声音——风声、水声、虫鸣鸟叫，在这一刻尽数消失。

死寂！

所有族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天空。

只见天穹之上，金色的云层翻滚汇聚，如同煮沸的黄金汁液。一股恐怖绝伦的妖气，如同亿万吨海水倒灌，从云层中轰然压下！

噗通！噗通！

山谷中所有的人族，包括姜源在内，都在这股威压下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他们的灵魂在颤抖，仿佛蝼蚁在仰望神龙，那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金云之中，一尊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虚影缓缓浮现。那虚影似人非人，头生双角，面目威严，一双漠然的金色竖瞳，如同两轮太阳，俯瞰着苍茫大地。

仅仅是与之对视一眼，姜源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撕裂！

妖神！

这是真正的妖神！

“奉妖皇之命……”

一个冰冷、宏大、不含丝毫感情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族的心脏上。

“取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名人族魂魄，炼制……屠巫剑！”

话音落下的瞬间，金色的云层骤然裂开，无数道黑影如同蝗虫过境，铺天盖地地从云中杀出！

那是数不清的妖兵妖将！他们形态各异，有狼首人身的，有肋生双翼的，有浑身覆盖鳞甲的……每一个身上都散发着残忍嗜血的气息。

“杀！”

没有怜悯，没有言语，只有最纯粹的屠戮。

妖兵们冲入祥和的山谷，脆弱的人族在他们面前，比纸糊的还要不堪一击。

一个刚刚还在对姜源微笑的壮汉，怒吼着举起石矛冲向一名豹妖，却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一爪挥过，整个身体瞬间被撕成两半，内脏和鲜血洒了一地。

溪，那个给了他水的少女，惊恐地尖叫着，没跑出两步，就被一头鹰妖从空中俯冲而下，锋利的爪子直接洞穿了她的头颅，红白之物四散飞溅。

孩童的哭喊、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悲吼……交织成了一曲绝望的地狱悲歌。

鲜血，染红了青翠的草地。

生命，在这里变得廉价无比。

姜源的大脑一片空白，现代社会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冲击得支离破碎。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被撕碎，温热的血液溅在他的脸上，将他从呆滞中烫醒。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抄起身边一根磨尖的木棍，冲向离他最近的一名狼妖。

那狼妖咧开嘴，露出一抹人性化的、极度轻蔑的嘲讽。它甚至懒得用武器，只是随意地抬起爪子，对着冲来的姜源一爪拍下。

嘭！

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姜源感觉自己像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身体瞬间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方的山壁上。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的胸膛整个凹陷了下去，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岩石。

视线开始模糊，生命力在飞速流逝。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幕永生难忘的画面。

一名年轻的母亲，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她跪倒在一头狰狞的猪妖面前，用最卑微的姿态，磕着头，苦苦哀求着，似乎是想为自己的孩子求得一线生机。

那猪妖似乎觉得有趣，停下了脚步。

母亲的眼中露出一丝希冀。

下一秒，猪妖手中的钢叉猛地刺出，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母亲的胸膛，连同她怀里那个连哭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的婴儿，一同钉死在了地上。

母亲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但双手，依旧死死地护着那个早已没了声息的婴儿。

极致的愤怒！

极致的不甘！

凭什么？！

我们人族，生来就该被如此屠戮吗？！

我们，只是他们炼制法宝的材料吗？！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般在姜源的灵魂深处爆发，引动了他来自后世的灵魂与这具洪荒人族的身体之间，最深层次的异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