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草垛还在簌簌发抖，像是藏着什么活物。林墨握紧柴刀，指节因用力泛白，清晨的微光从门缝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谁在里面？”他压低声音，喉咙发紧。

没人应答。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混着里屋爷爷微弱的呼吸，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草垛——下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粒沾着泥的谷粒，证明这里确实放过东西。

那半尊鼎，凭空消失了。

林墨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清楚记得昨晚把鼎藏在这里时，特意用草绳捆了三道，就算是野狗也拖不动。难道是……村里的人？可谁会半夜偷这么个沉重的破铜器？

他转身冲出柴房，目光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鸡窝的木门虚掩着，几只老母鸡正探头探脑地往外瞅；水缸里的水漾着圈涟漪，像是刚有人动过；而院门口那棵老槐树下，赫然留着一串奇怪的脚印。

那脚印很小，像是孩童留下的，却又深得出奇，每个脚印边缘都沾着些黑灰，散发出淡淡的腥气——和落魂崖崖底的气息一模一样。

“山魈……”林墨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起那些从崖底爬上来的怪物，浑身黑毛，血红色的眼睛。难道它们真的跟着自己回来了？可它们为什么只偷鼎，不伤人？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爷爷的咳嗽声，比之前更急促，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了。林墨顾不上追查鼎的下落，转身冲进里屋。

爷爷正挣扎着要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嘴唇泛着青紫色。他看到林墨，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伸出手死死抓住林墨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像个重病之人。

“鼎……鼎呢？”老人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墨心里一慌，不敢说实话，只能含糊道：“在柴房呢，我藏好了。”

“胡说！”爷爷猛地提高声音，咳得更厉害了，“那东西有灵，不会安分的……快说，是不是被‘它们’取走了？”

“它们？”林墨愣住，“爷爷，您说的是谁？”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他的手腕，确切地说，是盯着他手腕内侧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印记。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有惊恐，有悲痛，还有一丝……释然？

“果然……果然是你……”老人喃喃自语，松开手，瘫回床上，大口喘着气，“天意啊……真是天意……”

林墨被爷爷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正要追问，却见老人从枕下摸出一个布包，颤巍巍地递过来。那布包很旧，边角都磨破了，上面绣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尊鼎。

“打开看看。”老人的声音疲惫不堪。

林墨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没有字，纸页脆得像枯叶，仿佛一碰就会碎。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墨迹已经发黑，透着股陈年的霉味。

“吾乃林氏第十七代守鼎人，于天启三年秋，奉天道盟令，镇守东州木鼎……”

林墨的心跳骤然加速。守鼎人？木鼎？这和他指尖的“木”字印记，还有落魂崖那半尊鼎，难道有什么联系？

他接着往下看，字迹渐渐变得潦草，似乎书写者当时很慌乱。

“……魔修破界，五鼎离散，木鼎碎于落魂崖，吾携残片隐居青竹村，立誓寻回完整木鼎，复我林家荣光……然天道盟夺鼎派追杀不止，族人尽亡，唯余吾一脉……”

“……若后世子孙得见此书，切记守鼎人之责：寻齐五方分鼎，唤醒镇元鼎，镇天裂，护九州……切不可让鼎落入奸佞之手，否则九州倾覆，万劫不复……”

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最后几页几乎被血浸透，只能辨认出“玄阳子”、“龙傲”几个零散的名字。

林墨合上书，手还在发抖。原来爷爷说的“走了该走的路”，不是指爹娘意外身亡，而是被人追杀？原来自己的家族，竟然是守护神器的“守鼎人”？

“爷爷，这……”

“阿墨，”老人打断他，眼神变得异常郑重，“你爹娘不是被山魈害死的，是被夺鼎派的人杀的。他们为了保护木鼎的线索，把你藏在村里，自己引开了追兵……”

林墨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他想起小时候爹娘离开前，娘抱着他哭了很久，爹把一个刻着鼎纹的木牌塞进他怀里，说等他长大了就告诉他一个秘密。那个木牌，后来被他弄丢了……

“那木鼎……”

“是上古五方鼎之一的木鼎。”爷爷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传说盘古开天，身化九州，女娲炼五色石补天，余石化为五方鼎，分镇东、南、西、北、中五州，维系天地灵气平衡。后来上古神战，天裂出现，五鼎合力才勉强封印裂缝。可千年前，魔修崛起，五鼎被打散，不知所踪……”

“我们林家，世代守护木鼎。你太爷爷那辈，木鼎还在，可后来被夺鼎派抢走，打得粉碎，只余下半尊残鼎，被你爷爷我藏在了落魂崖……”

林墨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知道落魂崖有还魂草，为什么他不让自己碰崖上的青铜器。原来那半尊鼎，是林家守护了generations的信物。

“那昨晚偷鼎的……”

“不是山魈。”爷爷摇摇头，“是‘影卫’，夺鼎派的爪牙。他们能化形，善隐匿，专门替夺鼎派寻找五鼎下落。看来他们早就盯上落魂崖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林墨心里一紧：“那他们会不会再来？”

“会。”老人肯定地说，“木鼎有灵，会认主。你既然能让它发光护你，就说明你是它选定的新主人。影卫不会善罢甘休的。”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刮擦木门。林墨猛地站起来，握紧柴刀：“他们来了！”

爷爷却异常平静，示意他靠近：“阿墨，听我说。你现在就走，带着这本书，去云岚城找青云宗。那里有守鼎派的人，他们会保护你，教你修炼，帮你寻找其他分鼎……”

“那您呢？”林墨急道。

“我老了，走不动了。”老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决绝，“我会想办法拖住他们。记住，一定要找到其他四鼎，唤醒镇元鼎，这是我们守鼎人的使命……还有，小心玄阳子，他……”

话没说完，院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木门被硬生生撞开了！

林墨回头一看，只见几个黑衣人站在门口，全身笼罩在黑袍里，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扭曲的符文，和木鼎上的图案有些相似。他们手里拿着长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

“守鼎人的余孽，果然在这里。”为首的黑衣人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刺耳难听，“把木鼎交出来，饶你不死。”

林墨将爷爷护在身后，握紧柴刀：“鼎不在我这！”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人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杀了他，搜！”

另外几个黑衣人立刻冲了上来，长刀带着风声劈向林墨。林墨虽然从小在山里长大，身手还算灵活，但哪里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影卫的对手？没几招就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到了床沿。

“阿墨，走！”爷爷突然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用尽全身力气刺向离他最近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反应极快，侧身躲过，反手一刀砍在爷爷背上！

“爷爷！”林墨目眦欲裂，疯了一样扑过去，却被另一个黑衣人一脚踹倒在地，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鲜血从爷爷背上渗出，染红了灰白的被褥。他看着林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记住……守鼎人……”

说完，他头一歪，没了气息。

“爷爷——！”林墨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为首的黑衣人走到床边，踢了踢爷爷的尸体，冷哼一声：“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搜！”

几个黑衣人立刻开始翻箱倒柜，把屋里弄得乱七八糟。林墨被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亵渎爷爷的尸体，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发誓，一定要杀了这些人，为爷爷报仇！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然喊道：“头，你看这个！”

为首的黑衣人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正是林墨刚才放在桌上的那本线装书。他翻了几页，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五鼎线索……看来这次没白来。”

他看向被按在地上的林墨，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小家伙，你就是新的守鼎人？知道木鼎在哪吗？”

林墨咬着牙，死死瞪着他，不说话。

“不说？”黑衣人冷笑一声，抬脚踩在林墨的手上，“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剧烈的疼痛从手上传来，林墨疼得浑身发抖，却依旧紧咬着牙，一声不吭。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说出木鼎的下落，否则爷爷就白死了。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叫声，像是夜猫子在哭，又像是婴儿在啼。几个黑衣人脸色一变，为首的黑衣人皱眉道：“怎么回事？”

一个黑衣人走到门口，刚要探头出去，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没了动静。

为首的黑衣人脸色大变：“戒备！”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立刻握紧长刀，警惕地看着门口。林墨趁机用力一挣，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柴刀，挡在爷爷的尸体前。

门口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那是个少女，看起来和林墨年纪差不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梳着两条麻花辫，手里拿着一根缠着红线的桃木剑。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像纸，眼睛却很黑，黑得像深不见底的古井。

“影卫的狗，也敢在青竹村撒野？”少女的声音很脆，却带着一股寒意。

为首的黑衣人看到少女，面具下的脸色变得难看：“赶尸人？你们不是早就被天道盟剿灭了吗？”

“剿灭？”少女冷笑一声，举起桃木剑，“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东西，才该被剿灭！”

话音刚落，她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桃木剑上。红线立刻亮起红光，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阴冷起来，院子里的阴影开始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不好，是阴兵借道！”为首的黑衣人大惊失色，“撤！”

他们转身就想跑，可院子里的阴影突然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抓住了他们的脚。接着，一个个穿着破烂盔甲的“人”从阴影里爬出来，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脑袋只剩下一半，正是传说中的阴兵！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影卫虽然厉害，却显然很怕这些阴兵，被打得节节败退。为首的黑衣人眼看不敌，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珠子，往地上一摔，黑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小子，我们还会再见的！”他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带着一丝怨毒。

等烟雾散去，影卫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些阴兵，又慢慢缩回了阴影里。

少女收起桃木剑，走到林墨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守鼎人？”

林墨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苏璃。”少女淡淡道，“赶尸人后裔。”

林墨想起刚才那些阴兵，心里有些发怵：“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帮你。”苏璃的目光落在爷爷的尸体上，眼神复杂，“我是在报仇。影卫杀了我爹娘，我跟他们不共戴天。”

林墨愣住了。没想到这个神秘的少女，竟然和自己有着相似的遭遇。

苏璃走到床边，看了一眼爷爷的尸体，又看了看桌上的线装书，突然道：“你打算怎么办？影卫不会罢休的，他们很快就会带更多人来。”

林墨握紧拳头，指节发白：“我要去云岚城，找青云宗。”

“青云宗？”苏璃挑了挑眉，“你知道青云宗在哪吗？知道怎么进去吗？知道守鼎派的人是谁吗？”

林墨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只在书上看到过青云宗的名字，对其他一无所知。

苏璃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我知道。我可以带你去云岚城，帮你找到守鼎派的人。”

林墨有些意外：“为什么？”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苏璃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且，我对那木鼎，也很感兴趣。”

林墨心里一紧，警惕地看着她。他想起爷爷说的，木鼎会引来很多觊觎者。这个苏璃，会不会也是为了木鼎而来？

苏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放心，我对抢别人的东西没兴趣。我只是想知道，那鼎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影卫和守鼎派争成这样。”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现在就走。不过我得提醒你，影卫的鼻子很灵，你一个人走不了多远就会被他们追上。”

林墨沉默了。他知道苏璃说的是实话。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独自到达云岚城。或许，真的只能相信这个神秘的少女。

“好。”他深吸一口气，“我跟你走。但你要是敢打木鼎的主意……”

“我要是想抢，刚才就动手了。”苏璃打断他，“先把你爷爷安葬了吧，我们尽快出发。”

林墨点点头，强忍着悲痛，开始为爷爷准备后事。苏璃没有打扰他，只是站在院子里，望着断龙岭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葬好爷爷，已经是中午了。林墨背上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那本线装书和一些干粮。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六年的家，院子里的老槐树还在，鸡窝里的老母鸡还在咯咯叫，可再也没有爷爷的咳嗽声了。

他转过身，跟上苏璃的脚步，离开了青竹村。

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黑影从树后探出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他手里，正提着半尊漆黑的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