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乱葬岗的第七天清晨，林墨终于在一道山梁后看到了人烟。
晨雾像薄纱般缠绕在河谷间，河谷对岸的平原上立着一座城，青灰色的城墙顺着山势蜿蜒，城门楼上悬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云岚城”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隐约透着股灵力波动——显然是修士所书。
“到了。”苏璃站在山梁上，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漆黑的眼睛，“进城后小心点，云岚城鱼龙混杂，不仅有修仙者，还有不少邪修和妖物伪装的凡人。”
林墨点点头，握紧了怀里的线装书。这一路过来，他已经见识过苏璃所说的“混杂”：路边卖水的老汉其实是只修了百年的黄鼠狼精；客栈里擦桌子的店小二指尖缠着死气，明显是炼尸派的外围弟子；甚至有次他们在破庙里歇脚，供桌上的泥菩萨半夜睁开了眼睛，被苏璃用桃木剑钉在墙上，才显露出蜈蚣精的原形。
“青云宗的招徒处在哪？”林墨问。
“城主府旁边的‘聚仙楼’。”苏璃往山下走，“青云宗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云岚城设点招徒，要先通过测试才能入山。”
“测试？”
“测灵根。”苏璃解释道，“修仙者修炼需引天地灵气入体，而灵根是引气的根基。灵根有金木水火土五种，越纯净，修炼速度越快。没有灵根的凡人，一辈子也踏不进仙门。”
林墨心里一紧：“那要是……没有灵根呢？”
苏璃看了他一眼：“守鼎人血脉里自带灵气，不可能没有灵根。只是不知道你的灵根属什么，纯不纯。”
林墨想起指尖的“木”字印记，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两人顺着河谷走到城门口，守城的卫兵穿着铁甲，腰间挂着制式长刀，眼神锐利地打量着进出的行人。看到林墨和苏璃时，卫兵的目光在苏璃腰间的桃木剑上多停留了片刻，但也没多问，只是收了两个铜板的入城费，就放他们进去了。
一进城，林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青石板铺成的街道宽阔平整，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酒肆的幌子在风中摇曳，绸缎庄的伙计站在门口吆喝，甚至还有几个穿着道袍的修士在街上行走，引得凡人纷纷避让。最让他惊讶的是，有个小贩骑着一头长着翅膀的青牛，在人群中穿梭叫卖，牛背上的箩筐里装着些发光的果子，像是传说中的灵果。
“那是‘青鸾牛’，最低阶的灵宠，能载人飞行，速度比马快三倍。”苏璃看出了他的好奇，“城里的修仙者大多是引气境，筑基境的都很少见，金丹境更是凤毛麟角。”
林墨跟着她在街上走，眼睛都看不过来了。他看到有个妇人在卖“避水珠”，一颗鸽子蛋大的珠子泡在水盆里，周围的水自动分开；看到有个说书先生在讲“上古神战”的故事，讲到精彩处，他手里的醒木一拍，竟有金色的火星溅出来；还看到两个修士在街角争执，其中一个人手指一点，旁边的灯笼就“呼”地一声燃起了火焰，吓得路人纷纷躲闪。
“修仙者都这么……张扬吗？”林墨小声问。
“只是些引气境的小修士，半瓶水晃荡。”苏璃语气平淡，“真正的高人，反而和凡人没两样。”
他们穿过两条街，来到一座气派的建筑前。这建筑是三层楼阁，飞檐翘角，门口挂着“聚仙楼”的匾额，楼前站着两个身穿青云宗服饰的弟子，一青一白，腰间挂着长剑，气度不凡。
“这里就是招徒处了。”苏璃停下脚步，“你自己进去吧，我在附近等你。”
“你不一起？”
“青云宗不待见赶尸人。”苏璃扯了扯嘴角，“我进去只会给你添麻烦。记住，测试时别暴露木鼎的事，也别说是守鼎人，就说是个普通的山村少年，想求仙问道。”
林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门口的青云宗弟子拦住了他：“来者何人？何事？”
“我叫林墨，想参加青云宗的招徒测试。”
那弟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穿着粗布衣服，身上还有些泥点，眉头皱了皱，但还是侧身让开：“进去吧，测灵根在二楼。”
林墨道了声谢，走进聚仙楼。一楼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大多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女，还有些是陪着孩子来的家长，个个神色紧张。厅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个中年修士，正在登记名字。
林墨上前报了名字，中年修士头也没抬地递给了他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三百二十七”。“拿着牌子上二楼，按顺序测试。”
林墨拿着木牌上了二楼。二楼比一楼安静许多，只有十几个少年少女在排队，尽头放着一块半人高的水晶球，球身通透，里面流动着淡淡的白光。一个白发老者坐在水晶球旁，闭目养神。
“下一个。”老者睁开眼，声音沙哑。
队伍最前面的少年走上前，将手放在水晶球上。水晶球瞬间亮起红光，光芒很淡，还带着些杂色。
老者摇了摇头：“火灵根，驳杂，不合格。”
少年脸色一白，失魂落魄地走了。
林墨心里更紧张了，他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上前，有的水晶球毫无反应，被直接淘汰；有的亮起微光，却因为灵根驳杂被拒；只有少数几个人，水晶球发出明亮纯净的光芒，被老者记下名字，算是通过了测试。
“三百二十七号。”
轮到林墨了。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将手放在水晶球上。
一开始，水晶球毫无反应。林墨的心沉到了谷底，难道自己真的没有灵根？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水晶球突然亮了起来，发出柔和的绿光，越来越亮，最后整个水晶球都变成了翡翠般的颜色，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色，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许多，角落里的一盆蔫了的花，竟抽出了新的嫩芽。
老者猛地睁开眼睛，原本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惊讶：“木灵根，至纯！”
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呼，纷纷议论起来。
“至纯灵根！多少年没见过了！”
“这小子运气太好了吧，至纯灵根进青云宗，肯定能被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看他穿得这么普通，没想到是块璞玉……”
老者示意林墨收回手，水晶球的光芒渐渐散去。他上下打量着林墨，眼神复杂：“你叫林墨？”
“是。”
“从哪里来？”
“青竹村。”林墨谨记苏璃的嘱咐，没有多说。
老者点点头，在纸上记下他的名字：“你通过了，三日后卯时在聚仙楼门口集合，会有人带你们上山。”
林墨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转身下楼。他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这位师弟请留步。”
林墨回头，只见一个锦衣少年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长得眉清目秀，腰间挂着块玉佩，一看就出身不凡。
“有事吗？”林墨警惕地看着他。
“在下楚风，家父是天道盟执事。”少年拱手道，“刚才见师弟测出至纯木灵根，实在难得，想结交一下。”
天道盟？林墨心里一动，想起爷爷书上写的内容，不动声色地说：“不敢当，我只是个普通村童，侥幸通过测试而已。”
“师弟太谦虚了。”楚风笑了笑，眼神却在林墨身上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我也是来参加测试的，侥幸通过了。不知师弟可否赏脸，我做东，去前面的酒楼喝一杯？”
林墨刚想拒绝，就看到楚风身后站着两个护卫打扮的人，眼神不善地盯着他，显然是在威胁。他心里暗骂一声，表面上却装作犹豫的样子：“这……不太好吧，我还要回去找同伴。”
“同伴？”楚风挑眉，“是刚才在门口等你的那个姑娘？”
林墨心里一惊，没想到楚风连苏璃都注意到了。
“她只是个普通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就一起请好了。”楚风不由分说地拉住林墨的胳膊，“走吧，就当是提前认识一下，以后进了青云宗，也好有个照应。”
林墨被他拉着往前走，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这个楚风明显不怀好意，他提到天道盟，又注意到苏璃，难道是……夺鼎派的人？
两人走到聚仙楼门口，苏璃果然还在附近的一棵槐树下等着。看到林墨被楚风拉着，她的眼神冷了下来，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桃木剑上。
“这位就是师弟的同伴吧？”楚风笑着打招呼，“在下楚风，想请林墨师弟和姑娘去前面的‘醉仙楼’小聚，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苏璃没理他，只是看着林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林墨刚想说话，楚风突然凑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林师弟，听说青竹村最近不太平，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家父在天道盟任职，或许能帮上忙。”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跳。楚风果然是冲着木鼎来的！他怎么会知道青竹村的事？难道影卫已经把消息传给他了？
“楚师兄说笑了，村里没丢什么东西。”林墨强装镇定。
楚风笑了笑，不再说话，只是拉着他往醉仙楼的方向走。苏璃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醉仙楼是云岚城最气派的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半个城的景色。楚风点了一桌子菜，都是林墨没见过的，还有一壶散发着清香的酒，据说是什么“灵酿”，凡人喝了能强身健体。
“林师弟，尝尝这个‘翡翠白玉汤’，是用百年灵菇和雪蛤炖的，很补。”楚风热情地给林墨夹菜，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他怀里，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墨没什么胃口，应付地吃了几口。苏璃更是一口没动，只是把玩着手里的桃木剑，眼神冰冷地看着楚风。
“林师弟，你这木灵根至纯，进了青云宗，肯定能被玄阳子宗主看中。”楚风喝了口酒，看似随意地说，“不过青云宗规矩多，不如跟着我，我家父在天道盟有些面子，以后在宗门里，没人敢欺负你。”
“多谢楚师兄好意，我只想好好修炼。”
楚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林师弟，有些东西，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比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林墨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楚师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楚风笑了笑，“只是想提醒师弟，有些东西带着会惹祸，不如交出来，给它找个好归宿。”
就在这时，苏璃突然开口了，声音冷得像冰：“你的意思是，让他把自己的东西交给你？”
楚风看向苏璃，眼神不善：“这里没你的事。” “他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苏璃站起身，桃木剑已经握在了手里，“如果你再敢说一句废话，我不介意让你尝尝阴兵的厉害。” 楚风脸色一变：“你是赶尸人？” “是又如何？” 楚风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难怪这么没规矩。不过赶尸人早已是天道盟通缉的对象，你敢在云岚城闹事，就不怕被抓吗？” “那就试试看。”苏璃的眼神越来越冷，周围的温度似乎都降了下来。 眼看就要动手，林墨连忙拉住苏璃：“别冲动。”他看向楚风，“楚师兄，我们还有事，先行告辞。” 楚风没拦他们，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林墨和苏璃快步离开醉仙楼，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 “那个楚风，肯定是夺鼎派的人。”林墨喘着气说，“他知道木鼎的事。” “不止。”苏璃脸色凝重，“他身上有血教的气息，很淡，但我不会认错。” 林墨心里一沉：“血教？和影卫一样，都是夺鼎派的爪牙？” “不止是爪牙那么简单。”苏璃摇摇头，“血教和夺鼎派勾结很深，楚风的父亲是天道盟执事，却和血教有联系，说明夺鼎派在天道盟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她顿了顿，又道：“看来青云宗也不能完全相信，我们得小心。” 林墨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刚才在聚仙楼测试时，那个老者说三日后集合，带你一起去？” “我不去。”苏璃摇头，“青云宗容不下赶尸人，我去了只会给你添麻烦。我会在云岚城待着，帮你留意楚风和血教的动静，有什么事，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林墨有些担心：“那你一个人……” “放心，我应付得来。”苏璃笑了笑，这是林墨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笑，“倒是你，进了青云宗，要万事小心，尤其是那个玄阳子，你爷爷的书上不是提到过他吗？” 林墨想起书上那个没写完的名字，心里一紧：“我会注意的。” “这是‘传讯符’，遇到危险就捏碎，我能感应到。”苏璃递给林墨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符文，“三日后我来送你。” 林墨接过传讯符，小心地收好：“好。” 两人分开后，林墨找了家便宜的客栈住下。他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心里却乱得像团麻。楚风的出现，让他意识到夺鼎派的势力远比想象的强大，连天道盟的执事都和他们勾结在一起。而青云宗，真的像苏璃说的那样，不能完全相信吗？ 他拿出那本线装书，翻到记载“纳灵术”的那一页，按照上面的口诀，尝试着引导天地灵气入体。很快，他就感觉到周围有无数细微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朝着他的身体涌来，顺着经脉，汇入丹田，带来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引气……”林墨心中了然，更加专注地修炼起来。 他知道，只有尽快提升实力，才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活下去，才能完成爷爷的遗愿，找到五鼎，唤醒镇元鼎。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修炼的时候，客栈对面的屋顶上，楚风正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窗户，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身后的护卫低声道：“少主，要不要……” “不用。”楚风摇摇头，“在云岚城动手不方便。等他进了青云宗，有的是机会。告诉影卫，盯紧那个赶尸女，她知道的肯定不少。” “是。” 夜色渐深，云岚城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少数几家店铺还亮着灯。林墨沉浸在修炼中，丝毫没有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悄向他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