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踩着露水走到部落口时，最先看见的是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他年少时刻下的歪歪扭扭的“林”字，如今树皮皲裂，字迹却被岁月磨得愈发清晰。

树下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孩童正围着石碾子追逐，看见林天背着行囊走来，都停下脚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

“是天哥吗？”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小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粟米饼。

“是我，阿翠还记得我？”

林天弯下腰，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姑娘的头顶，笑着点头。

阿翠是部落里林老栓的孙女，当年他离开部落去青云宗时，这丫头还在襁褓里哭。如今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想来真是岁月不饶人。

“天哥回来啦！”

阿翠的喊声像颗小石子，瞬间打破了部落的宁静。木屋的门帘接二连三地掀开，穿着粗布衣裳的族人纷纷走出来，脸上带着又惊又喜的神色。

有几个年长的妇人眼眶都红了，拉着林天的胳膊絮絮叨叨地问。

“在外面苦不苦？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天一一应着，心里泛起久违的暖意。青云宗三十年，他见惯了同门间的竞争、长老们的冷眼，从未有过这般纯粹的关切。

他跟着族人往部落中心走，脚下的土路铺着细小的石子，路边的田埂里种着稀疏的灵米——叶片泛着淡淡的青色，灵气稀薄得几乎感受不到，和青云宗的灵田比起来，简直像是野草。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林天抬头，见族长林山正站在部落议事的石屋前等他。

林山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色长衫，头发已有些花白，腰间挂着个装着符箓的布囊——他是部落里三位炼气修士之一，也是修为最高的一个，已到炼气后期。

“族长。”

林天走上前，对着林山躬身行了一礼。当年他能去青云宗，还是林山力排众议，从部落仅有的积蓄里挤出了两块下品灵石，给了他做路费。

林山连忙扶住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惋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青云宗那边……没成也没关系，咱部落虽小，却也能容下你。”

林天知道林山看出了他修为未进，心里微微一涩，却也没多解释，只点了点头。

“多谢族长惦记，我这次回来，就想在部落里安稳过日子。”

“安稳好，安稳好啊。”

林山拉着他进了石屋，给了倒了杯温热的灵茶。

“只是这安稳，也得靠咱们自己争。你走之后，周边的部落越来越不太平，黑岩部落、赤石部落总来抢咱们的灵田，上个月还差点把西边的矿洞给占了。”

林天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林氏部落本就弱小，只有三位炼气修士，族人大多是凡人，哪里禁得住周边部落的折腾。

“族长的意思是……”

林山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茶碗，语气变得郑重起来。

“咱们部落要想稳住，光靠硬拼不行。我跟族老们商量了许久，觉得得走联姻这条路。本地的苏家世世代代种灵田，手里有不少资源，苏家长女苏婉更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还懂些粗浅的医术——若是你能娶她，苏家定会帮咱们部落一把，周边的部落也不敢再轻易欺负咱们。”

林天愣了愣。他从未想过，自己刚归乡，就要面对联姻的事。可他看着林山眼中的期盼，又想起刚才在部落里看到的、族人脸上的疲惫，心里那点抵触渐渐淡了。

他本就想求个安稳，若是联姻能让部落安稳，也能让自己安心，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我……”

林天刚想开口，石屋的门帘忽然被轻轻掀开，一个穿着浅粉色衣裙的姑娘端着个瓷碗走了进来。

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清秀，皮肤是健康的浅米色，手里的瓷碗边缘还带着温热，碗里盛着浅褐色的汤，飘着淡淡的药香。

她看见石屋里的林天，脚步顿了顿，指尖微微蜷了蜷，却还是轻声道。

“族长，我熬了些安神汤，想着天哥刚回来，路上累，或许用得上。”

这便是苏婉。

林山笑着点头。

“快给小天端过去，你这丫头，就是心细。”

苏婉应了声，缓步走到林天面前，将瓷碗递给他。

“天哥，一路辛苦，喝点安神汤能睡得安稳些。汤里加了些合欢花，不苦的。”

她的声音很轻，像山间的溪流，带着几分温柔。林天接过碗时，指尖不小心触到了她的指腹，微凉的触感让他心里微微一动。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汤，汤色清亮，确实没什么药味，反而带着淡淡的甜香——显然是用心熬煮过的。

“多谢苏姑娘。”

林天端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汤滑过喉咙，带着合欢花的清香，一路暖到胃里，连带着这几日赶路的疲惫都消散了几分。

苏婉站在一旁，见他喝了汤，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眼神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天哥若是觉得不合口味，我下次再换别的方子。”

“很好喝。”

林天放下碗，看着她清秀的眉眼，心里忽然有了几分安定。

“多谢苏姑娘费心了。”

苏婉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轻声说了句。

“那我不打扰你们说话了。”

便端着空碗，脚步轻快地走出了石屋。

石屋里静了片刻，林山看着林天的神色，笑着问道。

“这姑娘怎么样？配得上你吧？”

林天想起苏婉递汤时的温柔，想起她泛红的脸颊，轻轻点了点头。

“苏姑娘很好。只是联姻之事，还得问问苏姑娘的意思，不能委屈了她。”

“你放心，苏家那边我已经去过了。”

林山笑得更欣慰了。

“苏老爷子说了，只要你愿意，他们没意见。苏婉那丫头，刚才来送汤之前，还悄悄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这姑娘心里，也是有你的。”

林天心里的最后一点顾虑也消散了。他看着石屋外飘起的炊烟，听着族人的谈笑声，忽然觉得，或许归乡这条路，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