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云峰上，回来后的何芸日渐憔悴，再无往日身为大师姐的那份端庄和自信，一双眼睛里饱含泪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明明姑姑遇害她该是最伤心的那个人，可她却连伤心的资格都没有，山上的每一个人却都在指责她，说她无能，师妹们也不理解她与她生了隔阂，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明不白的意味。

她想，姑姑也不是为了救自己一人而遇害，怎么就把责任就全归罪于自己呢？还有小村子里布置阵法，她只是第一个提议的，李师妹与楚师妹也没拒绝啊，当时还说自己聪慧，临危不乱，也就苏师妹皱了皱眉，最后不还是默许了。

如今好，李书凤听了点风言风语就不把她这个大师姐放在眼里了，楚筱筱也只顾着自己修炼见到她这个师姐也不起身行礼了，什么都变了。

何芸看着眼前的一大片墨竹林，深呼吸了口气，她这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好几次从噩梦里惊醒，梦见那个模糊的黑影伸手来掐她的脖子，她的眼睛布满了血丝，脸色也浮现一抹病态的白。

自己师尊怎么还不出关呢，何芸刚想开口忏悔，说自己主持不了大局了，话到了嘴边，又没了勇气，她怕看到师尊那鄙弃的目光，怕听到师尊失望的叹气，更怕自己罪行被揭发，失去龙泉剑宗弟子的身份，她甚至在想，师尊会不会是故意不出关，就想看她这个弟子摔个头破血流。

不过，还给她猜中了，穆星池还真是故意不出关，只不过不是为了她。

踌躇了好一阵，何芸还是离开了，墨竹林里，一袭红衣的穆星池躺在竹椅上，躺椅是前年她从后山偷来的，看着已生心魔的大弟子，她虽然不清楚峰内几人下山到底经历了什么，可也能够感受到这几天山里气氛不对，只是她还是没走出自己的府邸。

她如今修行在这南瞻部洲可以说算很高了，但不代表她是个好师傅，门下四个弟子她教导的时间可能还不如死去的何教习，其实当年开峰的时候，她曾请求过她的师傅，能不能不收弟子，自己就适合一个人关起门来修行，没那个耐心收徒教徒。

当时她的师傅说：我曾经也这么想过，可诺大的一座山头总要有点人气，不能冷冷清清的就跟荒芜了一样，再说你孤家寡人一个，修行出了什么岔子都没人知道，开宗立派，总是代代相传传下来的。

穆星池翻了个身，心病还需心药解，让她去开导，只会越开越糟糕，可就这么不管，她也放心不下，她瘪着嘴，难不成自己真要下山了吗？

有些想念小灰了，不知道这臭仔有没有想她。

小灰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不想，甚至自己已经有了新的铲屎官，都改叫做大灰了，它此时正懒洋洋地趴在沈休大腿上，打着盹。

得益于沈休这段时间的投食，大灰最近肚子好像又大了一圈，有时候在梁间跳来跳去，瘦猴都担心这肥猫掉下来，而且沈休又比胖小姐温柔太多，也不舍得骂半句，大灰这段时间更是躁动，追赶着胖小姐的老母鸡满院子蹿，落了一地鸡毛。

这两天沈休依旧关注着连云峰的动态，听到何芸开始疑神疑鬼一个人在山上神神叨叨时，他没说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不是何芸自作孽，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还有李书凤可是不得了，打被邹秀秀骂过后，整个人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还是怎么，在山上那叫一个声势震天，摆出了要刻苦修行的阵仗，还来找她这个楚师姐商量，大有考核那天找回场子的意思。

不过沈休知道，李书凤和邹秀秀半斤八两，也就是耍些小聪明，做这些还是给苏离看的。

而现在的苏离印证了那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对于沈休来说自然是前者要好一点，他现在还需要苏离。

锦绣峰那边，邹秀秀见连云峰几人屁都没敢放一个后，更是变本加厉，此后下山都是大摇大摆，嘴巴上也拿起了长辈的架势训导沈休，年纪轻轻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大局观，早早弃暗投明，不要被假象给蒙蔽。

话里话外，都在埋汰沈休仰慕苏离对事，沈休也知道，肯定是廖玲儿在邹秀秀这里提了一嘴，才值得这狗腿子记在心上。

不过沈休不知道那位余大妈在想些什么，还有她们的张教习，怎么会默许自己峰内的弟子如此行径，他虽然没见过过去的苏离，但就直觉来说，苏离顶多是高傲冷漠了些，绝不会张扬自大到这个程度，廖玲儿现在的行为，可不就是第二个苏离。

还有一线峰和茱萸峰的弟子这几天下来拿饭，也跟沈休多了些话语，不过绕来绕去沈休也嚼出了点味，她们两座山上也有人注意到了连云峰和锦绣峰这场无声的硝烟中，还很感兴趣，只是不清楚具体怎么个事由，便来问问沈休。

这自然给沈休搪塞过去了，只说自己就一个送饭的，哪里知道你们这些神仙姐姐的事，他跟这两座峰的人交际平平，可没精力应付，谁知道是狼是羊。

傍晚时分，忙碌完一切的胖小姐在屋子里点着煤油灯盘算细软，还将沈休给的那片金叶子拿了出来算在了里面，虽然金光熠熠很好看，可胖小姐还是打算将它补贴到采购里去，她们姐弟俩这些年过得很开心，要钱没用，再说要不是有穆峰主当年的救命之恩，她和瘦猴早死了，胖小姐抠了抠脑袋，不愿意再想过去。

瘦猴在院里琢磨怎么储存点冰块，这夏天到时候热起来真的热，沈休下意识想说整个空调不就完事了，后面意识到自己要真这么说了，瘦猴肯定会把自己当神经病，而胖小姐会跑出来跟他扯上一大堆八卦，从空调扯到太空飞船。

也怪不得瘦猴有这个想法，包括沈休也觉得瘦猴这个想法是对的，他们后山倒是清凉，山路也清幽，可山上终归是热的，夏日炎炎，那阳光照下来，大地都得开裂，却不知道只有龙泉剑宗这种小宗门，宗主实在太穷了，虽然挂着个中土神州某个大宗门下宗的名头，可从来没享受过半点福利，外边那些大宗门都有护山大阵加持的，冬暖夏凉。

从胖小姐要拿自己的私房钱来补贴就知道龙泉剑宗可能真不宽裕，有时候沈休扫完山路回来穿过大殿时，都不知道这山门到底是古朴还是寒酸，要不是早些年宗主带着几位弟子下山平定了几桩祸事，得了那些山下望族年年供奉，积攒了些家底，这会儿龙泉剑宗说不定倒闭了。

可有一点，龙泉剑宗再怎么捉襟见肘，对这些弟子其实是很宽厚的，并未在这些衣食起居方面苛刻过她们，每次下山历练，都要掏大把银子，那位掌律大人兼管财务，也是操碎了心。

当然，这种穷是相对那些山上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大宗门而言。

瘦猴发了会愁，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有一点就是好，跟胖小姐一样，今天想不明白的事就明天想，明天想不明白的事就后天想，后天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沈休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听到了这个夏天的第一声蝉鸣，考核大典终于要来了。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可我这一剑不到十年，却急抒满腔不平，杀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