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桀在颠簸中悠悠转醒，鼻腔里满是潮湿的草木气息。
他勉强睁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淑芬被汗水浸透的后颈，还有她发间沾着的几片枯叶。
山路崎岖，每一步都让他胸腔里翻涌着剧痛，断骨处的刺痛如蚁噬般钻心。
“你醒了？“
淑芬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却强撑着欢快，“可算舍得睁开眼了，再睡下去，我都要以为你被秦见霖那混蛋真打成傻鸭子了。“
她刻意放慢脚步，肩头却止不住地颤抖，向桀这才发现她小臂上有道狰狞的擦伤，暗红的血痂混着尘土。
向桀想要开口，却咳出半口血沫。他望着天边残阳如血，忽然想起苏暖倒下时，夕阳也是这样将石板染成暗红色。
“玉佩...还在吗？“他气若游丝地问，手指下意识摸索着胸口。
淑芬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那枚白玉佩。温润的玉质贴着她心口的温度，莲花纹路却依旧泛着冷光。
“放心，死死攥着呢。“
她声音突然发颤，“向桀，我们回宗门就把东西交给秋师叔，他...他一定会为苏暖姐姐报仇的。“
山路的碎石硌得淑芬脚底生疼，她却不敢停下。
暮色渐浓，林间的雾气裹着寒意袭来，向桀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灼烧着她的后背。
“其实你就是个大笨蛋。“她突然开口，带着哭腔的埋怨里藏着后怕，“明知道打不过还要冲上去，要是你真的...真的...“后面的话被哽咽截断，她狠狠咬了咬嘴唇。
向桀感受着她急促的呼吸，想起昏迷前那抹血红色的神韵。他从未在如此愤怒时失控，血脉中奔涌的力量既陌生又令人恐惧。
“淑芬，“他艰难地说，“我好像...藏着连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
淑芬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时眼眶通红：“不管是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就像你说的，我们要变得更强。“
她重新加快脚步，踩着暮色中的落叶继续前行，“等你伤好了，我们就一起练剑！我要看着你成为七神氏的那一天，然后杀尽天下所有像秦见霖那样的败类！“
远处，剑诀派的灯火在半山腰若隐若现。向桀将脸颊贴在淑芬肩头，听着她强装镇定的絮叨，心中的仇恨与不甘渐渐化作一团火。
腰间的焕水剑不知何时不再发烫，却在寂静的山林中发出细微的共鸣，仿佛在应和着两人共同的誓言。
到了剑诀派，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也难怪，此刻已经步入深夜了，门派里漆黑一片，唯有守夜的几名弟子还提着个小灯笼，成为这黑夜中唯一的光。
“我们接下来去哪？回家？”
淑芬看向向桀，向桀不说话，只是从淑芬的身旁强撑着下来，与淑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剑诀派山门。
深夜的石阶浸着露水，寒气顺着裤脚往上爬，却抵不过两人心中的灼痛。守夜弟子提着灯笼迎上来，见向桀嘴角的血痕和淑芬小臂的擦伤，惊得灯笼险些脱手。
“快去通报秋师叔，就说……就说有急事！”向桀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
淑芬攥紧他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们直接去秋师叔寝殿。”
秋处机的寝殿藏在剑碑林后，是座不起眼的青瓦小屋。屋门未关严，透出昏黄的烛火，隐约能听见剑穗擦过竹简的簌簌声。向桀抬手敲门，指节落在木门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何事？”屋内传来清越的嗓音，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冷冽。
向桀推开门，烛火猛地晃了晃，照亮秋处机垂眸抚剑的侧影。他身着月白道袍，发间束着简单的竹冠，鬓角竟已染了星点霜白。听见动静，他抬眼看来，眸光如寒潭，却在触及向桀手中的白玉佩时，骤然凝住。
“秋师叔……”淑芬的声音先一步哽咽，“苏暖姐姐她……”
“你们为何知道我与苏暖之间的事？”
向桀将玉佩递上前，玉质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莲花纹路清晰可见。
他喉结滚动，强迫自己说出那些残忍的字句：“秦见霖……在糕点铺行凶，苏暖姐姐她撑不住，临终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她说……她说她很想您。”
秋处机的手指刚触到玉佩，便如被烫到般猛地缩回。
他盯着那两朵并蒂莲，瞳孔微微震颤，仿佛要将花纹刻进灵魂里。良久，他才缓缓抬手，指尖轻颤着接过玉佩，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心脏最深处。
“她还说什么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她说……‘秋处机，暖儿会永远爱你’。”向桀复述着，看见秋处机放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指节捏得发白，道袍袖口被内力震得微微发颤。
淑芬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秋师叔，那秦见霖太坏了！苏暖姐姐一直在等您，她明明那么好……”
秋处机没有看她，只是低头摩挲着玉佩，指腹划过莲花的纹路，像是在抚摸某人的脸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他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猩红，泄露了翻涌的情绪。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一片死寂的荒芜。
“我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悲喜，“你们先回淑府歇息，此事……我自会处理。”
向桀愣住了，他预想过秋处机的愤怒、咆哮，甚至是立刻提剑下山，却没想过这样的平静。这平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的悲痛都死死困住，只透出令人窒息的寒意。
“秋师叔，您……”向桀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淑芬拉住。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会冷静对待的。”
淑芬摇摇头，对他使了个眼色。她看见秋处机握着玉佩的手背上，青筋正突突地跳动，那是极致压抑下的征兆。“那……师叔您多保重，我们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