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缓缓抬头，声音沙哑如磨刀：“你是……萧家的人？”

萧景珩没动，手却已按在龙佩上。他眉心一点朱砂微微发烫，像是被谁从内里点燃。白璃站在他侧后半步，指尖轻触耳坠，九彩鸾羽无声微颤。

“我是萧景珩。”他开口，嗓音不高，却压住了密库深处不断蔓延的寒响，“镇国公府嫡长孙。”

老国公残魂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珠几乎不动，仿佛在分辨真假。忽然间，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嫡长孙？呵……那个孽障倒是会演，连族谱都改了三遍。”

话音未落，整座石台剧烈一震，四周墙壁渗出暗红液体，顺着浮雕龙鳞蜿蜒而下，滴入地面凹槽。那声音又来了——嗒、嗒、嗒，像计时的钟摆。

萧景珩皱眉，掌心悄然浮现一道金纹，正是“张无忌”三字残留的灼痕尚未褪尽。他强行压住万古英灵图的躁动，转而将龙佩贴上额头。一股滚烫气息自血脉深处涌起，直冲识海。

赤光乍现。

残魂瞳孔猛然收缩，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指向他：“烛龙血……你竟还活着？！”

“我不但活着，”萧景珩冷笑，“还活得比谁都明白。三个月前被人抽骨换髓，差点成了废人，多亏您这位好二弟——萧无涯，亲自操刀。”

“是他！”残魂嘶吼，声如裂帛，“就是他！那畜生根本不是我萧家人！他是西漠佛国埋下的棋子，罗汉转世之身！”

白璃眸光一闪，立刻在地面划出一道弧线，紫焰燃起，形成半圈符文屏障。她低声道：“他在挣扎，记忆被封住了。”

果然，残魂面容扭曲起来，额角浮现出一道金色梵印，隐隐发光。他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闷哼：“不能说……佛音锁魂……说一句，碎一寸神识……”

萧景珩眼神一冷，抬手便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的瞬间，体内烛龙血脉轰然运转，精血如火，顺着指尖滴落石台。

“我用真血唤醒祖灵，你说不说，由不得你。”

血珠落入凹槽，嗡的一声，整个甬道震动不止。浮雕上的龙眼再度亮起，这一次不再是猩红，而是炽烈金芒。残魂身体剧颤，口中吐出古老梵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

“雪夜……金殿……舍利悬顶……经脉穿金线……萧无涯跪拜佛前，受‘八宝罗汉体’重塑肉身……此非轮回，乃佛国以活人炼圣僧……专为窃取北境兵权……”

画面在空中闪现：风雪漫天，一座鎏金大殿巍然耸立。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匍匐于地，头顶悬浮一颗晶莹舍利，七根金线贯穿四肢百骸，每一寸筋骨都在重组撕裂中发出脆响。他仰头那一刻，右脸赫然浮现出西漠梵文刺青——与如今的萧无涯分毫不差。

白璃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他早就不算凡人了。”

“不止。”残魂喘息着，眼中金光暴涨，“他还吞了你父亲留下的半块龙佩，借你祖父寿元续命二十年……每活一日，都是偷来的。”

萧景珩拳头攥紧，指节发出咔吧一声。他忽然笑了：“难怪他每月初一都要去城隍庙施粥，看着慈悲，实则是在用软骨散削弱边军根基。”

“你早就怀疑了？”白璃侧目。

“只是没想到，他连出身都能造假。”萧景珩冷笑，“堂堂镇国公府二爷，竟是西漠佛国亲手打造的傀儡？这戏唱得可真够久的。”

残魂剧烈咳嗽，身形开始虚化：“时间不多了……听我说……唯有烛龙之血，可焚其佛骨真身。他现在看似无敌，实则靠的是舍利镇压本性。一旦你以真龙之气破其金身，他体内佛力反噬，必死无疑。”

“所以你们当年抽走我的神骨，就是为了阻止我觉醒血脉？”萧景珩眯眼。

“不错……但他们错了。”残魂艰难抬头，目光灼灼，“烛龙不灭，哪怕只剩一滴血，也能重燃天地。你今日能站在这里，说明它已经认主。”

话音刚落，穹顶轰然炸裂，碎石如雨落下。一根冰链破空而来，直取萧景珩咽喉。他侧身避过，反手一掌拍出，《吞天诀》新得口诀逆行催动，阳劲与残存寒气交织成旋，硬生生将冰链震碎。

“封印在恢复！”白璃喝道，“再不走，我们会被困死在这儿！”

“还不急。”萧景珩盯着残魂，“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祖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残魂嘴角溢血，却露出一丝诡异笑意：“你祖父？他没死……他的骨头，现在就在天魔殿地底，每日被童男童女的精血温养着。等萧无涯彻底融合罗汉金身那天，就会拿你祖父的神骨，祭炼‘万魂幡’，屠尽北境百万将士。”

空气凝固了一瞬。

萧景珩站在原地，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痛，只有一种近乎荒唐的平静。他慢慢抬起手，抹去嘴角溅到的血点，笑道：“有意思。一家子都在忙着算计我，反倒忘了我最不怕的就是——掀桌子。”

残魂望着他，忽然低声笑了：“好……好啊……你像极了你娘亲。她当年也是这样，明明一身重伤，还要提剑闯进佛国大殿，骂他们秃驴无耻。”

“我妈？”萧景珩眼神一凛，“她到底是谁？”

残魂没回答，身体已开始崩解，化作点点金光飘散。最后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

“去找东荒……找那枚遗落的玉蝉……真相不在这里……而在……”

金光骤然加速，全部涌入萧景珩眉心朱砂。那一刹那，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战火中的城池、断裂的战旗、一名女子披甲执剑，背影决绝。她回头望来的一瞬，眉心也有同样的红点。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密库震动愈发剧烈，四壁龟裂，寒气重新凝聚成锁链形态，从地底钻出，疯狂缠绕石柱。头顶碎石接连砸落，地面裂开深缝，幽蓝寒焰从中窜出。

白璃一把拽住他胳膊：“再不走，来不及了！”

萧景珩站着没动，低头看着自己掌心。刚刚消散的“张无忌”篆文位置，竟浮现出一道新的名字——**李寻欢**，金光微闪，随即隐去。

他摸了摸眉心，那里还在发烫。

“走。”他终于转身，脚步沉稳，“但不是逃。”

白璃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他嘴角扬起，大氅翻飞，“该轮到我去登门拜访了。”

两人刚要迈步，忽见前方塌陷的地缝中，一块焦黑木牌缓缓升起，上面刻着三个歪斜大字：

“勿信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