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的秋猎队伍,在人们地簇拥下,缓慢地行进到训练场上。
训练场东边立着一座巨石祖碑。
祖碑的前方有一个圆形祭坛,上面摆着供台。
祭坛下站着一位老人,身材清瘦、眼神温和,穿着一身青色衣衫。
老人身边站着一个大汉,四十多岁左右,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两人身后站着十几位老人,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多岁。
宁秋伸头望着祭坛上的人,知道那是匡秦寨的高层。
一千多年前,匡秦两位异姓兄弟,带领在兽潮中活下来的族人,与刘、钟离、符、常等少量友人一道,从紫金府辗转数千里来到新洲府,在此筑寨而居。
建寨初期,各姓共同立誓,从此世代守望相助,繁衍生息,永不背叛,并立碑为证。 匡秦寨的人遵守了祖辈的约定,互相通婚融合,世代友好相处,无论环境如何变迁,始终团结一致。 寨民们互相之间,多少都有点血缘关系,因此匡秦寨是一个典型的、以血缘为纽带的氏族部落。 宁秋看了一眼祭坛后方的矮山,那是匡秦寨的祖山。 祖山上有一个很大的山洞,匡秦寨的先祖们刚抵达这里时,就栖身在山洞中。 寨子建好后,先祖们搬离了山洞。空下来的山洞,成了族里高层开会的场所,山洞也被命名为‘族老洞’。 青衣老者是大族老秦朔,疤脸大汉是现任族长匡正豪,二人身后站着的是诸位族老。 只有德高望重、为寨子做出过重大贡献的人,才有资格担任族老。 族老是终身制的,不限人数,但是选任条件非常严格,人数最多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多人,正常情况下都是十五六人。 训练场上,疾风兽骑手面朝祭坛排成方阵,数十头猎狼在主人带领下,站在方阵的北边。 独角牛车排列在疾风兽方阵后方,受伤不太严重的猎人,与大家一道站在车旁,受伤严重的人依然坐在车上。 除了警戒和巡逻的人员,匡秦寨的人全部集中到了训练场,人们昂首挺胸,肃穆静立。 参加春猎和秋猎的队伍返回后,要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 在狩猎中牺牲的族人,也将在祭坛上火化。 一切准备就绪,秦朔等人走上祭坛,面朝训练场站立。 匡正豪高声说道:“祭礼开始!” “大族老、族长、诸位族老,我等秋猎返回,族人匡大力的英魂,荣归祖先怀抱!”匡英龙催动疾风兽,缓步走出方阵,大声报告。 “将吾族勇士请上祭坛。”匡正豪面色肃穆地说。 匡英龙转过身来,拔出长刀举过头顶。 归来的猎手们,也同时举起了武器,目视队伍前方的独角牛车。 牛车上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面盖着黑色的麻布。 四位猎手掀开麻布,露出一位壮汉的尸体。 四人抬着木板,一步一顿的走向祭坛。 四人后方另有两位猎手,双手捧着长枪和弓箭,亦步亦趋。 宁秋遥遥望去,只见尸体钢牙紧咬,神情凶狠倔强,心中顿时肃然起敬。 这是一位真正的勇士,到死都没有畏惧过。 训练场上气氛哀伤,人们流着泪目送匡大力的尸体,被人一步一步地抬上祭坛,放在一堆木材上。 匡英龙等人收起武器,翻身跳下疾风兽,静静地目视祭坛。 匡正豪凝视尸体片刻,高声说道:“亲人拜见!” 刘伶和女儿搀扶着一位老太太,在三位女猎手的陪同下,步伐沉重地登上祭坛。 老太太是匡大力的母亲,他的父亲几年前旧伤复发,已经去世了。 送走老伴没几年,又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心中的悲痛可想而知。 她站在匡大力的尸体前,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庞,身体颤抖老泪横流,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刘伶和女儿站在另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往柴堆上爬,抓着匡大力的衣袖用力拖拽,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爹’,神情惊恐而绝望。 拉着她的女猎手见状,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帮匡大力整理了一下衣衫,最后看一眼儿子遗容,踉跄着走到媳妇和孙女跟前,拖着二人离开了祭坛。 同样的场面,匡正豪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心中依然堵得慌。 他努力平复情绪,沉声说道:“上贡!” 六个大汉抬着一头五花大绑着的红毛狮,快步走上祭坛,放置在供台上。 这是一头健康的雄狮,体重达三四千斤,火红的兽毛又长又密。 这畜牲也知道大限来临,在供台上拼命地挣扎。 匡正豪走到供台前,抓起一把长刀,手起刀落斩下狮头。喷涌的鲜血,顺着凹槽流到了祖碑下的池子中。 一位族老举着火把,走到木柴堆前祷告了几句,点燃了木柴。 烈焰腾空而起,瞬间吞没了匡大力的尸身。 在祖碑前的祭台上火化,是一位勇士的至高荣耀,也是匡秦寨人给予勇士的最高礼遇。 匡正豪大声喊道:“敬拜!” 秦朔、匡正豪和一帮族老,面朝祖碑双膝跪倒,唱起古老而神圣的祭文。 训练场上,上万匡秦寨人也同时跪倒,齐声合唱。 于此同时,在各处巡逻警戒的匡秦寨人,也单膝跪倒,右手握着武器,左手放在胸口,静静地目视前方。 宁秋挣扎着从秦玉芬怀里下来,学着众人的样子跪拜。 “这是一个充满凝聚力的族群!”听着众人虔诚的吟唱声,他默默地想, “生活在这样的族群中,也是件挺不错的事情!” 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拥有相同血脉的人,聚在一起举行祭祀仪式,最容易让人产生归属感和向心力。 宁秋前世今生,身如浮萍心无所依,流落匡秦寨也是求生的权宜之计。 但是匡文豹夫妇对他宠爱有加,让他心理上接受了彼此的身份。 此时身处庄严的祭祀仪式现场,见到了生死离别的悲伤场面,让他大受触动,也对匡秦寨多了一丝认同。 祭台上的火堆熄灭,人们停止了吟唱。 匡正豪才高声说道:“礼毕!” 人们站起身,默默地看着祭坛上的灰烬。 两位白发苍苍的族老,将残留的骨骼从灰烬中挑出来,放入一个古朴的陶罐中,用兽皮包扎严实,放到祖碑下的平台上。 整个祭祀仪式完毕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秦朔和匡正豪等人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秋发现秦朔和匡正豪临走前,似乎特意看了自己一眼。 人们点燃了篝火,清点带回来的猎获。 此次秋猎,捕到的大多是红毛狮、野生猎狼和嗜血巨豺,这三种猛兽繁衍速度快,容易形成大的种群,是人们清剿的主要目标。 宁秋身前不远处的板车上,放着一头红毛狮的尸体。 他拉着秦玉芬走过去,站在旁边好奇地打量。 红毛狮从头至臀,有四米多长,加上尾巴将近六米,头顶着前挡板,尾巴在板车后方悬空着。 宁秋走过去,抓住尾巴上的几根长毛,撅着屁股用力拉扯,愣是没扯下来,手掌却被勒得生疼。 “小宁秋,你行不行啊?要不要我帮忙啊?”正在解绳子的年轻猎手,见他动作滑稽可爱,不由得哈哈大笑。 宁秋松开手,翻着白眼走到秦玉芬身边,懒得理睬这个揶揄自己的家伙! 秦玉芬笑着抱起宁秋,朝远处的匡文豹走去。 二人经过一头猎狼的尸体时,宁秋无意间瞧见尸体半睁着眼,瞳孔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瘆人的寒光,顿时激灵灵地打个冷颤,扭过头不敢再看。 匡文豹站在一头嗜血巨豺的尸体旁,跟两位族老说话。 秦玉芬在几步外停下脚步,静静地等着。 宁秋打量嗜血巨豺,见其全身黄褐色,个头比猎狼稍小一些,但是獠牙更长,爪子也更加的弯曲尖锐。 这头嗜血巨豺的尸体,前腿后侧有一个伤口,看起来像是被箭射中心脏而死。 据说一对一,嗜血巨豺打不过猎狼,但是猎狼轻易不敢招惹嗜血巨豺。 嗜血巨豺性格凶狠狡诈,而且非常记仇,一旦招惹上,就会阴魂不散地跟着对手,不断地骚扰偷袭,直到对手精疲力竭露出破绽,再发动致命一击。 因此,很少有猛兽愿意招惹它们。 匡文豹跟两位族老说完话,转身走了过来。 秦玉芬担心地问:“受伤重不重?” 匡文豹摇摇头:“被嗜血巨豺挠了一下,只是皮肉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他抬手摸摸宁秋的脑袋:“好像长高了一些,也壮了不少!” 秦玉芬笑道:“那是,秋儿现在胃口可好了,一顿能吃一大碗肉,好几张烙饼!” 匡文豹笑道:“能吃才是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