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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观星窗下·算筹暗响

紫藤劫 NullSet 4996 2025-10-30 17:31

  

青冥学院的杂役房区,坐落在山坳最深处,空气里终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柴烟与铁锈混合的潮湿气味。

  

灶膛里爆出一星火花,精准地溅在顾叙白的手背上,烙下一个刺痛的红点。他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这是今天第三次了。并非他笨手笨脚,而是手中那把卷了刃的柴刀实在太钝,每次劈柴都得使上十二分的力气,以至于添柴的动作都僵硬了半拍。

  

“顾叙白!死人一样磨蹭什么?内门弟子的早膳要是误了时辰,你这条贱命赔得起吗!”

  

一声暴喝,杂役头目王三的脚狠狠踹在柴房的木门上。门板发出痛苦的“吱呀”声,震得房梁上的陈年灰尘簌簌落下,撒了顾叙白一头一脸。

  

顾叙白头也不敢抬,只是将手里的柴禾更快地塞进灶膛。他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口已经磨得油光发亮,露出的手腕瘦得像一截干枯的柴禾。手腕内侧,一道淡紫色的藤蔓印记若隐若现,被他用一根脏兮兮的布条刻意遮掩着。那是母亲临终前,耗尽最后一丝灵力为他烙下的生命印记,她说:“叙白,进了青冥学院,它会指引你找到‘回家的路’。”

  

可他来青冥学院已经三年了。从十二岁的懵懂少年,到如今十五岁的沉默杂役,他始终在最底层挣扎。他也曾幻想过成为外门弟子,可每次测灵,那冰冷的灵脉检测仪上,亮起的永远是那抹代表着凡人的、微弱的白光。练气一层都未入,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无法做到。学院长老们断言,他是个“灵脉淤塞的废材”,连成为外门弟子的资格都没有。

  

他唯一的念想,只剩下偷学算学课。

  

青冥学院的算学课设在内门西侧的“观星阁”,那里是杂役的禁地。顾叙白只能利用每日清晨送柴的机会,悄悄绕到观星阁的后窗下,像个窃贼般,贪婪地捕捉从窗缝里飘出的每一个字句。今日讲的是“九宫阵基础推演”,先生清朗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听得入了神,以至于手里的柴刀险些劈在自己手指上。

  

“还敢走神?”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抽在他后脑勺上,王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那力道重得让他一个趔趄,眼前直冒金星。“一个灵脉都打不开的废物,也敢肖想内门弟子的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

  

  

顾叙白捂着发痛的后脑,嘴唇紧抿,一个字也不敢反驳。他知道王三早就看他不顺眼。不光因为他总“痴心妄妄”地偷学,更因为上个月,他无意中撞破了王三偷盗内门弟子灵米的事,从此便被怀恨在心。

  

见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王三心头的火气更盛,抬脚踹翻了旁边刚码好的柴堆:“今天之内,把这堆湿柴全劈了!再去把内门十五个灶台的炉灰清干净!敢偷一个懒,晚饭就别想吃了!”

  

王三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一个狼藉的柴房。灶膛里的火光渐渐黯淡,四周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冷了下去。

  

顾叙白蹲下身,沉默地收拾着散落一地的湿柴。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被体温捂热的物件,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算盘。算盘的珠子是暗沉的青绿色,材质非金非玉,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三年来,他贴身收藏,视若性命。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算盘冰凉的边框,那股凉意顺着指尖渗入心底,让他纷乱的心绪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母亲曾说,这算盘名为“紫藤算盘”,是父亲的遗物,“里面藏着天机阁的秘密,等你能够‘算透’它,就能知晓我们家族的真相。”

  

可他连最基础的算学都学不齐全,又如何能“算透”这玄奥的算盘?

  

顾叙白无声地叹了口气,将算盘小心地用布条裹好,重新塞进怀里。他拿起那把钝柴刀,开始与那些湿柴搏斗。湿柴坚韧难劈,每一刀下去,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震得他虎口阵阵发麻。

  

正当他劈得汗流浃背时,远处传来一阵少年人的喧哗与笑闹。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群身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少女正说说笑笑地走来,他们腰间悬挂的“青冥”玉佩在晨光下熠熠生辉,脸上是与生俱来的骄傲。走在最前面的少年身材挺拔,气度不凡,腰间的玉佩比旁人更加莹润光洁。顾叙白认得他,那是学院里声名赫赫的天才弟子,陆沉舟。据说他灵脉天赋卓绝,年仅十五岁,已是练气五层,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

  

陆沉舟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落在了柴房门口挥汗如雨的顾叙白身上。他看到了他手里的钝柴刀,看到了他身上脏污的杂役服,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一个连柴都劈不好的废物,也敢偷看内门弟子?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他身后的弟子们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人甚至捡起脚边的石子,随手朝顾叙白丢来,石子精准地砸在他的额角,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疼得他眼泪险些夺眶而出。

  

  

顾叙白死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嫩肉里,带来一阵盖过额角伤口的痛楚。他想嘶吼,想反驳,想告诉他们自己也能听懂九宫阵的推演,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团苦涩的空气。他是什么?他只是个杂役,一个灵脉淤塞的废材。任何辩解,都只会招来更刻薄的讥讽和嘲笑。

  

见他低头不语,陆沉舟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他故意放慢脚步,走到柴房门口,居高临下地说道:“听说你每天都去观星阁后窗偷听?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像你这种废物,就算把算学典籍倒背如流,没有灵力催动算筹,也永远无法布阵。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说完,陆沉舟轻蔑地瞥了他最后一眼,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顾叙白蹲在原地,额角渗出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两滴,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浸湿了布料,触碰到了里面的青铜算盘。就在血珠接触到算盘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怀里那冰冷的算盘,竟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像是在无声地回应他的屈辱与不甘。

  

他颤抖着手,轻轻掏出算盘。只见刚才被鲜血浸染的地方,那枚位于算盘正中央的算珠,竟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绿光,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顾叙白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算珠依旧是那副暗沉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是我……眼花了吗?”他喃喃自语,心头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灶膛的火已经彻底熄灭,内门弟子的早膳注定要延误了。顾叙白知道,今晚的饥饿与王三的责罚已在所难免。可他此刻却无心去想这些。陆沉舟的话,像一根淬了毒的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灵脉淤塞的废物,就算学会了算学也没用”。

  

真的是这样吗?

  

他想起了母亲的话,她说父亲是一位极其厉害的算师,即便不动用分毫灵力,也能用一双算筹,推演天地间的无穷奥秘。

  

那他呢?他是否也能像父亲一样,不用灵力,只用算学,来证明自己——并非废物?

  

  

一股从未有过的执拗从心底涌起。顾叙白握紧了手中的钝柴刀,黯淡的眼神里,渐渐燃起一簇坚定的火苗。他站起身,重新点燃了灶膛,然后开始一下、一下地劈砍着剩下的湿柴。每一刀挥下,他都在心中默念一句从观星阁偷听来的算学公式——九宫阵的推演步骤、算筹的九种摆放规律、星轨的基础走向……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当他劈完最后一根柴,拖着疲惫的身体清理完十五个灶台时,王三并没有出现。顾叙白靠在柴房的墙角,从怀里掏出一本边角已经卷曲的小册子。这是他用省下来的半个月口粮,从一个即将离开学院的外门弟子手里换来的,上面记录了一些最基础的算学知识。

  

借着天边最后一抹光亮,他一页页地翻看着,手指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笨拙地比划着算筹的摆放位置。怀里的青铜算盘安静地躺着,没有再出现那奇异的绿光,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支撑着他疲惫的身体和不屈的灵魂。

  

夜色渐浓,杂役房区一盏盏昏黄的油灯亮起,唯有顾叙白的柴房,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不知道,就在他借着清冷的月光,痴迷地研读那本小册子时,他怀中那枚青铜算盘的中央算珠,正悄然泛起一丝无人察觉的、如梦似幻的淡紫色微光。这微光,与他手腕内侧那被布条遮盖的藤蔓印记,形成了一道微弱而神秘的共鸣。

  

与此同时,观星阁的最高处,一名身着白衣、手摇紫藤扇的白发男子,正透过雕花的窗棂,静静地凝视着柴房方向的那一抹黑暗。他手中的扇面上,一幅繁复的星图,突然闪过一丝极细的红芒。

  

“三年了……”男子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与复杂,“这孩子,终于开始‘触碰’到这算盘的门径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只是他灵脉的封禁,想要解开,恐怕……还需再等一等……”

  

柴房里,顾叙白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从这个平凡而屈辱的夜晚开始,与怀里的青铜算盘,与那遥不可及的天机阁秘辛,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他只知道,无论别人如何看待他,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要学下去。

  

他要用算学,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这是他对母亲的承诺,也是他在这冰冷世间,活下去的唯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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