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朝朝,门庭花开花落,转瞬之间,李旦来到临淄城已经有两个年头。
随着秦汉两国彻底瓜分掉了楚国的万里疆域,两年时间了里各自忙于巩固自身,硝烟再也没有燃起,似是神州大陆的阴霾散去,世间重归和平安宁。 要说眼下秦汉两国最为头疼的两件事情,第一便是作为北魏协助灭楚的条件,东汉以泰山为界割让给北魏整个青州西部,而秦国则是割让掉了司州以北的两郡。如此一来,无论是的汉国的都城临淄,还是秦国的都城洛阳,俱都距离北魏前线不过几百里,等同暴露在了北魏的铁蹄之下,这便是为什么北魏会支持两国伐楚的原因。眼下楚国除去象征性保留的襄阳一城等同亡国,于是秦汉两国抽出身来之后,不得不慎重考虑起迁都的事情。 关于迁都,秦国到还好说,直接选在了西边的古都长安,而汉国则是在下邳与建业二地之间犹豫不决。 为何汉国会在下邳与建业之间犹豫?便要从汉国陡然向南增加的大片疆域说起,若是站在通盘掌控全局的角度,自然是位于当下中心位置的建业位置最佳,但是吴越新降,尤其是极南的越地尚未被汉国完全掌控,所以汉国当下的核心地域仍是神州中部的青徐兖豫四州,而下邳作为四周中间最为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地,漕运海运皆是便利,也是定都的不二选择。 两年下来,秦国都城已经开始从洛阳逐步向西边的长安搬迁,而汉国竟是陷入了无休止的的朝堂纷争,至此迁都一事仍然未有定数。 关于让秦汉头疼的第二件事,则要从何太极灭杀楚王一事说起。当日何太极孤身前往襄阳,连斩楚国天师、楚王、越侯三人,名震神州!随后何太极平静的转述了楚王那句“十刃不死,楚国不灭”的遗言,并未多做解释,直接便返回了北魏。 大家纷纷猜测楚王所说的十刃是什么,大多数人以为应该是楚王暗藏了十位楚国余孽,可这十人到底是谁?此时正在哪里?大家却是完全没有头绪,毕竟总不能因为惧怕楚国余孽便把楚人尽数斩杀吧?那样只会给虎视眈眈的另外两国创造机遇。 好在两年过去,旧楚故地虽是偶有**,倒也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像样的叛乱,所以十刃之事渐渐被大众所遗忘。可是何太极毕竟不会撒谎,猛虎蛰伏反而最为可怕,于是这楚国十刃仿佛一直盘旋在诸国头顶,让人想起便会心生忌惮。 汉行里坊之制,民聚居为里,贩聚商为坊,而临淄城西的春风里,便是城中寻常百姓的居所之一。 一位货郎浪荡在里街上,身上麻衣打着不少的补丁,时不时的还会唱两句小曲,引得居民纷纷叫好。 货郎走到街角的位置,左右快速巡视两眼,继而闪进眼前的窄道之内,看到早早等在那里同样浑身破败的同伴,随意的将肩上木箱扔了过去,抱怨道:“这天天更要饭的一样,也不知咱们当这校事图的什么。” 同伴扛上木箱,也是无奈道:“谁不说呢,你说这越王是不是疯了?放着烟花里的大宅子不住,愣是天天呆在这犄角旮旯里,还一呆就是两年,神经病,当真是个神经病!” “行了,管他是不是神经病呢,我下差了!对了,我可提醒你,别老惦记着里内的孙寡妇,没见哪个货郎会天天呆在寡妇门口做生意的!若是不慎暴露了身份,校事府的规矩你懂。”男子说罢转身离去,留下满脸无所谓的同伴,抗着木箱重新回到了里街上。 “啪啪啪”!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使劲敲着一间房门,约莫五六岁的样子,嘴里忍不住急道:“傻蛋傻蛋!刘奶奶家的儿子又闹事了,里正管不住,你快些去帮忙,快点!快点!” 房门打开,一位睡意惺忪的男子走了出来,蓬头垢面,粗布麻衣,稍微显得有些邋遢。 “你才起床?!”小丫头指着傻蛋巴大了嘴巴,不敢置信道,“爹爹说起床比日头公公还要晚的,将来都会娶不到媳妇!” “宝儿?”男子正是定居春风里的李旦,挠了挠脑袋道:“我娶不娶到媳妇,你操心个啥?” 宝儿掐腰瞪着李旦,似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嗔怒道:“我当然要操心啦!傻蛋你要是不能娶媳妇,等我长大了怎么嫁给你呀?” 李旦闻言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蹲身把她抗在肩上,打趣道:“行吧,那我就扛着未来的小媳妇上街喽!” 日上三竿,李旦抱着咯咯直笑的宝儿走在街上,看着里内忙碌的街坊们,时不时的打着招呼。 “傻小子,你这是去刘婆子家吗?他家那个儿子呦,真是没法说了!”一位晒太阳的老婆婆搭话道。 “对!我让傻蛋去打他,我爹可说了,傻蛋会武术!”抱着李旦脑袋的宝儿得意道。 李旦抬头送一个白眼,可惜宝儿根本看不到,只好无奈道:“张里正叫我,我得去看看。” 老婆婆点了点头,对着穿身而过的李旦吆喝道:“傻小子记得回来坐坐,我那孙女天天惦记着你呢!” 李旦闻声吓了一个趔趄,回头勉强摆了个笑脸,快步背着宝儿往前赶去。 来到刘婆子家里,儿媳妇正蹲在地上抹着眼泪,而刘婆子则跟儿子吵吵在了一起。 “你怎么就不信我呢!只要我能跟着他们做成这笔买卖,咱家铁定也能住进烟花里过那上等的日子!眼下不过投点银钱,你看你们一个个要死要活的,真是妇人不足成事!”男子恨声道。 “你要银子,你自己挣去!喜儿带的嫁妆,被你霍霍的就剩下了这对镯子!只要老婆子我还有一口气,决计不会再让你拿去!”说罢刘婆子上前抱住儿媳妇,忍不住痛哭起来,“好孩子,好孩子,嫁到我们家真是苦了你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张里正一脸难色的杵在门口,只是嘴里呵斥着:“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哈!刘小子,他可是你老娘,决计不能再上手抢了!” 男子仍是骂骂咧咧,忽然看见抗着宝儿的李旦走进了院里,惊恐道:“傻蛋!滚出去,我家不准你进来!” 刘老婆子抹了把眼泪,恨声道:“李小子是我叫来的!与其看着全家被你个畜生糟蹋干净,还不如留着最后这对镯子,好给喜儿改嫁!” 张里正看见傻蛋也是大喜过望,赶忙凑上去把事情说了一遍。 事情说来倒也简单,眼前这个姓刘的男子好吃懒做,不愿意做小本买卖,更不愿意出去帮工,就是一天天的想着发大财!此时不知又被狐朋狗友忽悠了什么,便想问妻子要镯子拿去典当,可她娘刘老婆子死活不愿意,强替儿媳妇出头,于是有了眼下这一幕。 张里正说完,一脸交给你了的表情,开脱自己有事,竟是直接出门溜了! 老婆子仍是抹着眼泪,啜泣道:“也不知道我们老刘家做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个孽种来,可怜老头子去得早,要不哪能由他这般肆意妄为!” “我怎么就肆意妄为了?我拼命想找门路做门生意,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吗!”男子气呼呼道。 “多少年了,你做成哪怕一件事了没有?你当你娘我老了傻了?告诉你,我门清着呢!你这一天天的放着自己的媳妇在家不管不顾,净是骗着人家的嫁妆出去花天酒地!”说罢刘老婆子上前搂住哭泣的喜儿,坚定道,“老刘家对不住你,这对镯子怎么也得给你护下,来日帮你再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哪怕是傻蛋这样的也行,总好过继续呆在这里毁了下半生!” “婆婆!”喜儿哭倒在刘老婆子怀里。 李旦一脸尴尬,轻轻放下了宝儿,朝着男子走去。 男子见李旦走来,吓得浑身颤抖,赶忙抄起身边的一把锄头,虚张声势道:“别以为上次打了我我就怕你!逼急了我,逼急了我就······” 李旦摆了摆手,傻笑道:“慢着慢着,我其实是有件事告诉与你。” “你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男子紧紧抓着锄头,警惕的看着李旦。 李旦把手张在嘴边,悄声喊道:“昨天我在里井边上见了几个亮闪闪的东西,比老婆子手里的那对镯子还要好看!” 男子闻言一愣,然后惊喜道:“真的?在哪在哪?” “井口往西五步,地上有一块青色的大石头,翻开石头往下挖几下应该就能看到了,”李旦神神秘秘道,“不过那东西看着好看,咱们一人一半!” 男子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表情严肃道:“傻蛋你不知道,越好看的东西越是会害人,此时平白无故长在地里,定是有人使了巫术,你可千万不能碰!我这就去挖出来扔掉,这样对咱们两人都好!” “真的吗?”李旦惊呼一声,转而抱拳道,“那就谢谢刘小哥了,你要不说,我还真是不知道呢!” 男子哈哈大笑,扔掉锄头上前拍了拍李旦的肩膀,然后急急火火的跑了出去。 李旦上前扶起刘婆子,便要告辞离去。 刘婆子扶着儿媳妇喜儿上前道谢,看着有些邋遢的李旦叹气道:“傻小子你也不小的年纪了,家中怎么也得有个婆娘照顾!要不你直接把喜儿娶了吧,我替老刘家做主,还她一个清白!” 喜儿闻言一震,紧紧抓住婆婆的袖子,抬头陌陌的望了李旦一眼,脸色整个羞红了起来。 “不行!傻蛋是我的!”宝儿挽起袖子怒道。 李旦闻言头冒冷汗,赶忙摆手一番推辞,再也不敢逗留,抱着宝儿“逃”了出去。 过了正午,李旦带着宝儿浪荡到了南北坊上,要说这南北坊,便是临淄城西最大的一处集市。 选在坊口的一张肉饼摊子,小伙计瞧见李旦过来,赶忙的迎了上来,开心道:“呦!旦儿哥!稀客稀客!” 李旦也是露出了灿烂的笑脸,拉着宝儿小手坐下,问道:“你家的肉饼一天不吃,甚是想念啊!肉饼还是两文钱一个吗?” 小伙计眨巴两下眼睛,欢喜道:“那是自然,旦儿哥你可是老主顾了,怎么都得给你个便宜价格,老规矩,两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 “真的?”李旦惊喜道,“那我可得多买点,毕竟银钱给的越多,肉饼得也越多,呶!”说罢李旦摆出了十个铜钱,一脸讨好道,“这是十文钱,你怎么也得给我三个肉饼吧!” “那是,那是!”小伙计赶忙将铜钱划拉到手里,转身看了一眼忙着做饼的老板,悄悄揣进怀里四个,欢喜道,“旦儿哥,这就给你拿来,保管选肉馅最多的!”说罢小伙计朝着炉子那边跑去。 李旦坐在摊上,分了宝儿一个肉饼,两人大口嚼着,唇齿留香。 此时突然走过一位挎着竹篮的小丫头,与宝儿年纪相仿,浑身穿着麻衣,想来生活也不富裕。 只见她鬼鬼祟祟的打量四周,仿佛做贼似得溜进了摊里。 “呦!草儿小妹妹,今天又是偷偷溜来买肉饼吃的?你家那几个婆姨可是真的凶,上次把我们好生一通训斥!”小伙计笑着迎了上去。 名叫草儿的小丫头脸色羞赧,鞠躬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次特别小心,姐姐们应该没有看见我出来。你快些给我两张肉饼,这里是四文钱。” 小伙计笑着收下钱,便上前拾掇肉饼去了。 眼下正是午饭的时辰,摊子虽小,却因为饼做的好吃,竟是宾客盈门。 草儿四处没有寻到位置,一脸尴尬的杵在原地,最后瞧见了年龄相若的宝儿,羞着脸来到了面前,糯糯道:“我,我能坐在这里吗?吃完我就走。” 李旦忍不住抽了两下鼻子,看着眼前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亲切道:“坐吧,不碍事。” 草儿开心笑了起来,努力坐到凳上,待到伙计送来两个刚刚烤好的肉饼,开开心心的抱着啃了起来。 宝儿看着吃完一张肉饼,正待吃第二张的草儿,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吃这么多啊?我一个都吃不下。” 草儿脸蛋竟是有些羞红,讷讷道:“我,我要做的事情多,所以吃的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