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德寺,位于荆州城外的洪山南麓,是当年司徒嵩引佛抑道时所建立的。而所谓的生尘殿,其实只是宝德寺中的一处偏殿罢了,不过素来传言寺中佛祖灵验,但凡前来求取姻缘的年轻男女,只要心诚终成眷属。于是在佛教不甚流行的当下,宝通寺倒是香火鼎盛,于是与宝德寺相比,人们更喜欢称这里为生尘殿,也算是喧宾夺主的典型了。 与生尘殿相对的雄宝殿,其实才是宝德寺的正殿,也就是内殿,可惜不同于生尘殿的川流不息,雄宝殿前香客稀少,并不是很受荆州百姓的欢迎。 女子绘峨眉,公子摆衣衫,往来的年轻男女多是成双结队,不绝于洪山的山道之上,李旦芈渔便是其中之一。 “你不问我为何带你来这里吗?”芈渔背着双手,看着往来亲密的一对对情侣,又时不时的看两眼李旦,心里像抹了蜜糖一般。 李旦摇了摇头,笑道:“你让我去哪我都去,你不会害我。” 芈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美目瞟他一眼,嗔笑道:“不害你你就会跟着人家到处去啊!傻蛋,傻蛋旦哥哥。” 李旦耸了耸肩,也是忍不住的四处打量,不懂周遭的男女为何都是如此快乐。 入了宝德寺,却是没有随大溜奔赴那大名鼎鼎的生尘殿,反而来到了雄宝殿前,此时一位身披袈裟的老和尚早早等在那里。 和尚与二人互相问了好,引着二人来到雄宝殿后的一条幽谧山路上,告罪一声后便离开了。 清风袅袅,花香阵阵,眼下没了外人,芈渔舞动在林间小道上,仿若一只欢快的鹂鸟,叽叽喳喳个不停。 李旦与她相识已久,知她沉重的公主头衔下面其实也是一个纯粹的小姑娘,与妹妹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一边微笑着回答她那一个又一个的古怪问题,一边寻着熟悉的蒲草,折起一根含在了嘴中,使劲吸了两下。 来到深处的一处院落,摆着一张石桌,桌前坐着一人,正在豪饮着美酒。 “楚狂人?”李旦有些意外,看向芈渔,只见芈渔点了点头。 “天师。”二人上前,对着楚狂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楚狂人并未吱声,兀自把整坛酒干了下去,爽快的打了个酒嗝,看向前面的二人。 “楚伯伯,你让我把旦······弟叫来,你别刚顾着自己喝酒呀?”芈渔凑了上去,坐在楚狂人身边,一把抢过来酒坛。 “嗝!”楚狂人又打了一个酒嗝,复才看向李旦,气道:“可算见着你个兔崽子了,最近这些日子算是让你害苦了!” 李旦一愣,伸手指着自己,不解道:“我?害苦了天师?” “不是你还有哪个!”楚狂人白了李旦一眼,继续牢骚道:“你李家的小魔头我算是见识到了,就因为我没让你通过凌波塔的考核,硬是毁了我珍藏的所有好酒!所有!” 楚狂人发狂的揪了揪头发,声音中满是委屈道:“思春堂,宣赐碧香,蓝桥风月,静兆堂,数不尽的美酒,全被那个死丫头给兑了水,便是我楚狂人有通天的能耐,这些极品佳酿怕是没个几年都酿不出来!我辛辛苦苦攒下的美酒啊!我为什么不舍得喝你们呢?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 芈渔掩嘴轻笑,李旦则是有些尴尬,原来是妹妹又惹祸了。 楚狂人狠狠看了李旦一眼,恼道:“本想揍你个小王八蛋出气,怎奈你妹妹鬼灵精怪的很,还知道给我留了一半,若是我对你动了手,怕是剩下的美酒也得遭殃喽!” “楚伯伯若是想要美酒,渔儿可以去璇玑殿里偷一些,里面摆宴用的酒可都是上好的!”芈渔巧笑嫣然,出言安慰楚狂人。 楚狂人摇了摇头,叹气道:“差远了,差远了!” 楚狂人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复又不耐烦的看向李旦,勾了勾手指道:“你当真什么都能模仿?” 李旦上前两步,站到了楚狂人面前,却是没有坐下,挠了挠头道:“也许吧。” “那日用飞石扔我之时,你可有什么感悟?”楚狂人突然收了轻挑,认真的盯着李旦。 李旦皱眉思索一番,喃喃道:“应该是把元气覆盖在飞石上,进而禁锢住了周遭,若说那元气的话,好像是水属的元气。我这命格技只能临时描摹,过眼就忘,实在是想不起来更多。” 楚狂人点了点头,龇牙道:“看你小子也不像是会说假话的样,这样吧,你先跟我说说你那命格与心碑的情况。” 李旦点了点头,便在楚狂人身前坐下,一五一十的说起出了自己的逆碑。 “逆碑?龙虎山称我们心中的黄帝方碑为道德碑,听你这么一说,你还真是个大逆不道之人啊,哈哈哈!”楚狂人听得有趣,忍不住出言调笑。 “楚伯伯你别光看热闹啊,帮帮旦······弟。”芈渔晃着楚狂人的衣袖撒娇道。 楚狂人摊了摊手,无奈道:“这种事别说见过,若不是李旦小子跟我说,我听都没听过,怎么帮?” 听到楚狂人也没法帮自己,又想到父母为自己前程操心时的面庞,李旦心中再次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名的味道,眉头忍不住紧了起来。 “心碑让我们感受元气,命格帮我们运用元气,心碑上的碑文亮的越多,能够感受的元气也就更多,命格可以调用的元气就越多,使出来的招式威力就越强大。而且碑文也蕴含着你命格里的招式,越上面的碑文所蕴含的招式便越强大,我且问你,你说你已经亮了最顶上的碑文,可有领悟什么招式?用出来看看。”楚狂人耐心讲解一番,进而问道。 “招式?”李旦皱眉思索,点了点头道:“招式确实是有,只是无论我如何调用周遭的元气,也用不出来。” “用不出来?”楚狂人皱眉,低头思索一番,然后看向身旁的芈渔说道;“丫头,放出命格,先让这小子看看你的元气。” 芈渔点了点头,继而目中微光闪过,继而周遭被蓝光包围,蓝光缓缓相聚,芈渔头顶上出现了水泊盘绕,“噗”的一声,水泊中突然涌现出来一位女子,水做的女子!水做女子正偎依在芈渔的心碑之上,心碑亮到二段一行,正是芈渔的命格水娥皇! 芈渔莲指轻点,水娥皇随之舞动,整个山林之间泛起了水珠,不停的向着水娥皇聚去。 “可以了。”楚狂人点了点头,芈渔素手轻摆,水娥皇复又化作一滩水泊,慢慢散去,终于消失不见了身影。 “轮到你了,你说你也可以感受周遭的元气,先亮出来让我看看范围。”楚狂人朝着李旦撇了撇嘴。 李旦点了点头,与芈渔一样,眼中微光闪过,周遭起了风声,然后······然后没有然后了。 楚狂人等了小会不见反应,忙问道:“可是你还不会全力调动周遭的元气?” 李旦摇了摇头,尴尬道:“自从成为觉者,调动元气还是会的,只是我现在已经将周遭可以调动的元气全部调动起来了,不知为何,看不见。” “已经调动起来了?”楚狂人四周一望不见异常,继而赶忙闭上眼睛,身边蓝光大盛,虽是没有召出命格,整个山林间的水气全部涌动起来,远比芈渔来的剧烈。 “小子继续!”楚狂人仍是闭目,喝了一声。 李旦点了点头,使劲调动起了周遭的元气。 “非是五行元气,似是根本不在,似是无所不在,怪事,怪事,继续!”楚狂人喝到。 李旦按照吩咐,继续全力调动着周遭的元气,只可惜旁人看不见,落在芈渔眼里,倒是旦哥哥“便秘”了一般。 水气散去,蓝光骤歇,楚狂人吞吐一口浊气,深深看了李旦一眼,沉声道:“元气之中,确实有些我所不能看到的东西混在里面,范围嘛,大约也就比这个院子稍微大些,我倒是信你是个丁虚觉者了。” 李旦调动元气许久,累的满头汗珠,此时散去元气,芈渔赶忙举着方帕上前帮他擦拭。 “按照常理,越是心碑顶上的碑文,蕴含的招式便越是强大,我猜你的心碑与常人无异,只是修炼的顺序却是反了,说通俗一点,便是你现在只有丁虚觉者调动元气的能力,却是悟得了甲实觉者才能用的招式,自然用不出来。”楚狂人点头分析道。 “那怎么办?楚伯伯你本事大,一定要帮帮旦哥哥啊!”芈渔复又对着楚狂人这个天师撒娇道。 “旦哥哥?”楚狂人一愣,目光如炬审视二人一番,看着芈渔那欲说还羞的娇媚模样,哪还能不明白。 “相爱便相爱,你便是个大逆不道之人,也别随便把辈分搞乱了!”楚狂人笑骂道。 “楚叔叔!”芈渔娇嗔不依,旁边的李旦倒是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小子,你信命数吗?”楚狂人宠溺的看了芈渔一眼,突然出声想问,继而双目如炬,盯在李旦脸上。 李旦闻言思索一番,然后摇了摇头笑道:“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知道怎么相信。” 楚狂人哈哈大笑,差点笑的喘不上气来,复又看着李旦说道:“不错,你不信就对了。” 说罢楚狂人又看向芈渔,再次看向李旦,继而柔声道:“过了今年,你们二人皆是成冠及笄,若我以凌波塔的名义命你二人成婚,额,至于理由嘛,就用他们老是挂在嘴边的命数好了,你们二人可愿意?” 芈渔身形一震,满脸通红的瞟了一眼李旦,继而小脑袋垂了下去,不住的摆弄衣角。 “成婚?什么是成婚?”李旦不解道。 “额,成婚就是跟你爹娘一样,以后一直与你爱的人在一起。”楚狂人讪讪道,差点被这个问题问住,因为无人知晓年龄的天师楚狂人,至今还是单身。 “那爱又是什么?”李旦继续问道。 楚狂人一噎,竟是被李旦这一问问住,脑门忍不住泛起了汗珠,恼羞成怒道:“爱便是爱,那来这么多废话!我且问你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开不开心?” 李旦看了眼身旁美目盈盈的芈渔,点了点头道:“开心。” 芈渔呡紧嘴唇,跟着使劲点了点头。 楚狂人继续问道:“那你们想不想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李旦皱眉思索一番,又看了眼芈渔,继而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芈渔目光都在李旦身上,此时感动的眼泪似是都要流出来,使劲点了点头。 楚狂人也点了点头,笑道:“这不就是爱嘛!差点让你个臭小子问倒了本天师,剩下的更不肖说,你们两人肯定想一起生孩子喽!”楚狂人没个正经,对着芈渔挑了挑眉,羞得芈渔娇嗔不已。 “生孩子?我不愿意。”李旦喃喃自语一番,坚定的摇了摇头。 楚狂人与正着自己嗔怒的芈渔闻言愣在了当场,楚狂人忍不住问道:“你是嫌孩子聒噪不愿意要,还是不愿意与你眼前的姑娘要?” 李旦看着身旁泛起泪花的芈渔,歉意一笑,真诚道:“好像,好像是都不太想。” 芈渔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伏倒在面前的石桌上香肩耸动,努力忍着不哭出声来。 楚狂人也是面色悲戚,轻轻拍着芈渔的肩膀,强自摆着笑脸安慰道:“可恨的凌波塔,可能这便是咱们芈家的命数吧。”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李旦看着芈渔难过的样子,心中竟是有些酸紧。 楚狂人深深看了李旦一眼,叹声道:“情之一事,哪有对错?”说罢楚狂人再次拍了拍芈渔的肩膀,软声劝慰道:“丫头,你要坚信,人定胜天!” 芈渔闻言抬起头来,以袖遮颜,快速用方帕拭去泪水,复又温柔的看了眼面前的李旦,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强忍着泣声道:“是现在的渔儿不够好,以后定然会让旦哥哥喜欢上渔儿的。” 楚狂人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竟是眼角也笑出了两滴眼泪,继而深呼一口气,对着李旦沉声道:“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开始,入凌波塔修行!” “真的嘛?旦哥哥也可以入凌波塔了?谢谢楚伯伯,谢谢楚伯伯!”芈渔闻言竟是比李旦还高兴,挂着泪痕的小脸绽放出了笑颜,艳若桃花。 李旦点了点头,并不似芈渔一般高兴,仿佛进凌波塔修行的不是自己,忍不住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天空,心中仿佛失去了什么,又仿佛留下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