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马，秋霜牵着妹妹的手走上城楼，低声道：“可惜来得不是时候，没有黑暗的话，可以带你去附近看看……荒漠的落日极美，日出也令人心神摇曳！”

秋兰眼露向往，道：“等黑暗退去，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秋霜握紧妹妹的手，柔声道：“好！”

……

城外传来一阵阵鼓声，仿佛地狱的魔神攥紧了战士们的心脏，秋霜放开妹妹的手，深深吸了口气……

鼓声里，慢慢走出一排排巨魔……

那些体型高大的巨魔似乎是被改造的，失去了神智，浑身长满骨刺，由普通的生命变成战争的利器……

“嘶……”

城楼上一阵倒抽冷气声。

“那是什么？”秋兰低声道。

“巨魔，但是被黑暗力量改造了，千万不要小瞧它们！”

黑黝黝的巨魔背负着极粗的木柱，缓缓朝城门靠近……它们的眼睛闪烁着黯淡的红光，咧开的嘴角无意识的流淌着污浊腥臭的口水！

“杀了它们！不要让它们靠近城门！”

“嗖！嗖嗖！”

羽箭破空，几只巨魔浑身插满了箭支……它们未曾惨叫嘶吼，反而沉默地继续走，那些箭支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秋霜心中大急，她夺过身旁弓箭手的长弓，瞄准了巨魔那双猩红妖异的眼睛！

“嗖！”

“吼！”

羽箭没入眼眶，巨魔仰天怒啸……但瞬间，巨大的身躯重重摔在地上，一阵烟尘腾空，身子抽搐两下，失去了气息。

“射它们的眼睛！”

箭如雨下，残余的投石机掩护着巨魔们……

“轰！”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在城楼下爆发，厚重的城门剧烈得颤抖！身后抵门的战士们纷纷倒退几步，又急忙拥上去！

“轰！”

城门的中部肉眼可见的裂开一条缝隙……在众人愤怒焦急的呼喝声里，秋霜冷静地举起长弓，一箭如流光，从耳朵径直入脑……

这只倒下的巨魔完全挡住了城门，想要再次撞门，便不得不搬离它的尸体……巨魔们试了几次，纷纷倒在箭雨里。

远方传来萧瑟的鸣金之声，暗徒们颤了颤，如潮水般退去……

秋霜抬起头，看着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终于，黎明来了。不知不觉，竟已奋战了一夜……

清点人数，被投石机伤害的并不多，伤亡集中在骑兵上……一次冲锋，伤亡了五百余名骑兵……

当然，也毁掉了相当多的投石机，不然，在巨石的攻势下，弓箭手的伤亡定会惨重数倍……失去了弓箭手的优势，一旦巨魔登场，后果难以预料。

费力地搬离了巨魔躯体，一堆又一堆尸体被烈焰焚烧，呛鼻的浓烟里，掺杂着失去源头的暗影之力，它们在光芒的照射下归于永恒。

“它们短暂的退去，想必不会善罢甘休。这些家伙比以前着急了，也许是有什么变动影响了，但令它们焦急的变动，想必是光明面的幸事。”

“会是怎样的原因呢？”

“我也不清楚，但隐约听长老透露，有些人去寻找传说中的元素了。”

“元素？”

秋霜微笑着看着疑惑地妹妹，她的年纪尚小，未曾听过元素的故事。这些往事，在历史里沉寂了太久太久了，传承的断绝，使得人类遗忘了古代岁月。

“元素是一种灵体，类似于荒野之神；它们是这块大陆最古老的生命，即使是娜迦，也不足以和它们相比……”

“它们为什么消失了呢？”

“因为神灵，——我们从未见过的神灵。他们帮助精灵封印了元素，现在，有那么一些人，将要揭开元素的封印，释放出远古时代最强的生命！”

“它们会与我们并肩吗？”

“我不知道……但黑暗的侵袭下，无人能独善其身；当所有地域被黑暗笼罩时，即使是元素，也无法逃脱毁灭的定局！”

……

走出城，两人并骑一匹栗色马，秋霜在前，妹妹的手轻轻环着她的腰。马背颠簸着奔赴远方，枯黄的景物飞逝，没多久，在一座沙丘前停下。

栗色马咀嚼着枯草，黑亮的眼睛寻觅着可口的事物。姐妹二人坐在沙丘顶端的平坦沙面上，上午明晃晃的阳光为远方铺垫了美丽的色彩，几棵沙柳在风中摇曳。

安适的时光总是走得太快，总是叫人忍不住追逐，忍不住留恋。太阳慢慢的移动，风渐渐地染上秋凉。

兰倚在姐姐的腿上，仰望着辽阔高远的天空。丝丝缕缕的白云点缀在澄澈的天空上，几只孤独的鹰打破了静谧，沙鼠慌乱地躲藏着。

远方那片花朵般娇艳的白云轻轻地移动，随着风，伴着刺眼的阳光。它慢慢移动到光芒旁，悄悄掩住了正盛的阳光。

大地约略暗了些许，几片枯叶飒飒作响。一只俊美的苍鹰抓握着垂死的沙鼠，展翅飞向远方。

几滴鲜血洒在沙地上，燥热的白沙贪婪地吞噬了它。

这般静坐了许久，直到远方微小的城池传来细弱的声音，那是午饭的铃声。悠扬的铃声乘着风飘向远方，外出的人们纷纷回去，秋霜站在沙丘上，伫立半晌，终于跳下来，带着妹妹回去。

午餐是丰盛的牛肉，战争时期的伙食比平时丰盛许多。秋霜牵着妹妹柔软的左手，端着碗筷。

盛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炖牛肉，她们找了个荫凉地方坐下。钢铁般屹立的城墙遮挡住照在地面的阳光，坐在地上，面前是一个小巧的桌子。折叠的木桌上摆放着一碗菜，两碗热汤。秋兰没有拿馒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兴许这煮熟的牛肉又使她想起城外被堆叠在一起焚烧的尸体……

残缺不全的身躯被烈焰无情地吞没……她捂着腹部，突然剧烈得呕吐。第一次上战场的人，终究难以承受这种沉痛，以及沉痛之后的淡然。

纵使在家中苦练骑术、磨炼剑术，纵使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来到战场的那一刻，无论是视觉的冲击感，还是刺鼻的血腥味，都深深刺激着软弱的神经。

秋霜苦笑着拍拍她的后背，安抚着稚嫩的妹妹。也许在这时，才能看得到属于深爱的人的一种柔软。

一直吐到胃中无有食物，胃液也吐了出来，秋霜为她擦去眼泪和鼻涕，轻轻地抚摸着柔软的长发。

秋兰眼神复杂的看着姐姐，她是如何吃得下的？思及此处，她突然觉得眼眶一热，两行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在这个边境，姐姐经历了多少这种场面，才磨炼出这般坚韧的精神？她不敢再想，生怕自己想得太多，失去了站着的勇气。

在姐姐无声的鼓励下，她慢慢地，一口一口的咀嚼着生硬的牛肉……暗徒、人类，一幕幕惨况在眼前徘徊，伤者痛苦的**声在耳畔回荡。

她只有忍着不适去吃，除非不再参加接下来的战斗。

想要活着，第一件事就是保存体力。不吃饱，如何握起沉重的兵器？如何保护自己和同胞？

唯有一口一口吃下去，混着泪水和悲伤。

不知吃了多久，她倚在姐姐怀中，沉沉睡去。秋霜倚着城墙，揽着妹妹。她轻轻抚摸着因呕吐而苍白的脸庞，静静凝视着她安适的面容……她的眼皮轻轻颤动，白皙的鼻尖微微皱着。

醒来时，天色已晚。

她坐起来，环顾左右。床上盖着几件薄薄的衣裳，床下放着她的短靴。惊惶的从床上坐起，穿上木架上坚硬的甲胄，远处的喊杀声渐渐清晰。

慌乱的提着长剑跑上城楼，秋霜听见她的喘息声，微笑着看着妹妹。也许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仓惶的自己，秋兰忍不住笑了笑，笑容有些尴尬，更多的是庆幸，——一种姐姐平安无事的庆幸。

与姐姐并肩站在城楼上，她拉起长弓，深吸一口气，瞄准一个嘶吼的暗徒……羽箭破空而至，胸口黑浊的血液喷射而出。

看着暗徒怒睁的双眼，看着他慢慢地仰天倒下，秋兰忽然想哭，吃下的牛肉仿佛活了过来，在胃里疯狂地搅拌……

亲手杀死一条生命，和旁观杀死一条生命是截然不同的感受……生命的权利被自己亲手剥夺，这种罪恶感和自责感是大多数新兵的梦魇，它徘徊在每个心存正义的人的梦境里，久久难以消融。

从不安和痛苦里回过神，身畔的弓箭手们鼓励的看着她，看着这个稚嫩的新兵，就像看到了最初的自己。

慢慢地，也许是精神麻木了，她射出一箭又一箭，耳畔嘶吼声不断地徘徊。为数不多的投石机在城墙上倾泻着怒火，巨魔们的攻势一波又一波……

碧楼的战斗，逐渐进入白热化。

秋霜射死一只巨魔，冷冷地注视着远处的首领，它站在弓箭射程之外。似乎心有所觉，首领抬首对视，虚空里摩擦出闪亮的火花。

胶着的战斗持续到黎明到来，暗徒们暂缓攻势……但秋霜愕然发现，它们虽然停止攻击，但在远处搭建营盘……

看起来，是试图围城！

围城，这几乎是一个相当陌生的词语……除了不计损失的战斗，没有人会这般做。因为光明会大大降低暗影的力量！

即使是暗徒，它们雾化的肢体也会受到光明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