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件事情上,程浩的狗屎运,多多少少还算是不错。
在姚水河畔,以程浩当年第一次见到程父的大石块为圆心,程浩和程潇潇二人经过三个小时的摸查,最终,在河底处,其中一个大头深深嵌入泥土中,触感颇有异样的管状物体,引起了程浩的主意。
挖出,程浩无比眼熟的,玻璃瓶。
里面,自然不可能是程浩自己拿走的“来自家乡的信件”,一张崭新的剪裁羊皮卷,上面,潦草描绘着一个屋子的平面内景……
以及,其中一个引入注目的红点。
若是一个外人,单单这样看这种无比简陋的屋内图像,只怕是在附近找到一百间这样的屋子都有可能。
然而,现如今的程浩,程潇潇,对于此图描绘的地点,完全不做他想。
果不其然,在茅屋小宅里,房梁的间层中,准确的地点,准确的位置,一个拇指大的木筒,其中,一张小小的纸条……
“伏羲剑柄,乃我一生所护,生平最大憾事,二十年前于极南的火山熔岩道口挖出此剑柄,从此,我结拜兄弟七十二人,分崩离析不成模样。呵呵,笑话,枉我们自称中原七二之义贼,到头来,却是让一件身外之物,搅得自相残杀,为江湖中人所贻笑。”
程黄升浅浅的笔迹,在二日看来,却是一笔一画都透着心酸。
“中原七二义贼,我曾于报中读过,在二十年前,十分受人尊敬的一群侠客。”程浩诚挚地说道,将潇潇搂入怀中,尽力地宽慰着女孩的情绪。
“没事的,浩哥,咱们继续读吧,看看父亲究竟将剑柄藏到了哪里。”经过了几番风浪,程潇潇的心绪,早已不似过往一般的脆弱。
此刻读着父亲的遗嘱,程潇潇心中所感,是那一分无论如何,都一定担起父亲所托之责任。
“致潇潇与浩二人,伏羲剑柄,我已藏于荒郊野岭一山洞,需要注意的是,此剑柄一旦出世,五十里内,持原配剑鞘者,皆可感应于它。而知晓此重宝存在的人物中,除了当年的七二义贼之后代,另外的,或有好些,为当年的七二义贼亦不敢招惹之人。所以,至于剑柄是否取出,全然凭你们二人自身的判断。准确的地图我已画在背面,如无意外,见此信件之时,你们二人已然长大成人。今后之路,好生珍重,为父先行,并无遗憾。”
背面,密密麻麻的山貌地图,程浩怎么也想不到,这般精密而规范的图纸,出自几乎从不见其执笔的程父之手。
想来,当年的七二义贼中,程父之所以能以非境修者的身份而稳稳立足其中,这,或许便是程父的非凡才能之一。
“这样解释,一切都能说通,只是,为何父亲能够预料到那女子就要来了呢?”程潇潇想了想,说道。
“若此剑柄这般有灵,感应,或是双向吧。”程浩想了想,答道。
“我听闻,七二义贼当年曾经对着苍天写下鲜血契约,说的是假使今后众人陌路而行,哪怕是相互犯下杀父之仇恨,那也仅仅止于本人,也绝不伤害各人之子嗣,如此想来,程叔当日之举,除了将秘密彻底锁死之外,也是想要保护你我二人之性命。”
“如此看来,这剑柄乃是重宝,若是我们取出它,戴在身上,那么,哪怕我们不去找此女,此女也一定会找得见我们。”程浩说着,双眼散发着光芒。“所以,如果我们希望取出剑柄,日后,我们便一定要做好面对强敌的准备。”
“所以,浩哥,我们取吗?”
“取,必须取!”程浩开口,直抒胸中之意。
伏羲剑柄的故事让程浩感到压抑。
与此同时的,是生活加诸于老人身上的那一份“窝囊”。
明明,可以叱咤风云,明明,是身怀本领。
马善被骑,人善被欺。
亘古不变的道理,却总是有那样的一群人,喜欢奉献更胜收获,喜欢利人更胜利己。
程浩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程浩要取这伏羲剑柄。
至于理由,什么样都好。
三天后,他们到达程父所绘之地点,在十分明确的位置如愿找到山洞,最终,取出了那一把他们过去天天都能见到的剑柄。
伏羲剑柄,剑身只剩三分之一的长度,不过,哪怕就是如此,真正拿起的时候,程浩也是感受到了其上的沉重。
并且,作为境修者的二人,触碰剑柄的那一瞬,已是完完全全能够感受到其上存在的那一分峥嵘与狂暴。
强大的力量,令人着迷,亘古不变的道理,再无需任何的解释。
若是,能够更早一点触碰这份力量?
两世为人,那些卑微的、无力的、不甘的画面,在程浩眼中闪回来去,蝼蚁般的命运,不足为人所道的那些心酸,永远永远都无法改变的,那份仅属于小人物的滑稽……
小人物的正义,究竟算是什么?
是乞求施舍,还是自我麻痹?
“潇潇,你看,天上那颗海蓝色星球,名为地球,便是我的故乡。”
程浩筋疲力尽地举起断剑,直指那颗黑暗的行星。
“地球……很好么?”
“不好,但是会好的。”程浩双目纯明,莹莹的就要溢出光华。“很多人没有放弃,所以,一切都是值得。”
程潇潇轻声叹气一声。
程浩有时嘴中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词语,这一点,程潇潇早已习惯。
破晓,在遥远的天幕满满升起,黑暗,也终将迎来它的尽头。
“浩哥,要是你有朝一日变为坏人了,潇潇便同你一起变坏。”
枕着程浩的手臂,程潇潇突然说道。
程浩一愣,他这才想起,他举剑指向天边,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冷汗淋漓,程浩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已为此剑的力量所惑,只顾握着这只剑柄,竟是难分白天与黑夜。
而适才如此长的异常时间,潇潇居然一直陪伴于自己的左右。
“潇潇,你当不来坏人的。”程浩紧紧感受女孩的体温,仿佛只有这般,他才能够认清这真实的人间。“而这样的你在我身边,所以,我也不会变坏。”
“嗯。”听到程浩的话语,程潇潇乖巧地点了点头。
从源头来讲,程潇潇的愿望一直都很小。
一个真心守护的伴侣,一个平静安稳的小日子。
程浩右手揽着女孩,共同注视着朝阳的升起,左手处,古棕色握把,始终都不曾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