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吃饭了!”
回到家中,二人没见着程黄升的人影,这让二人些许诧异。
“奇怪,平日里这个时间,父亲不会外出的啊。”程潇潇嘟囔着,一手开始操弄起了饭菜。
程浩也心生疑惑,程父视力不佳,傍晚出门,莫非真有如何要紧事宜?
正当二人疑问之时,程黄升从外而归,穿蓑衣,戴斗笠,疲惫爬满老人如土地般苍劲的脸庞,直到那双坚毅的眼睛抬起,点燃,再到两个孩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坚毅化为严厉,而这份严厉,正尽力驱赶着程父的倦色。
“哟,进城了?”程父刻意佯装一种轻松的语调,俯仰间那一抹如昙花般平淡而短暂的微笑,已是他对养子表达最大的认可。
“是。”程浩说道,只觉程父此身打扮好生奇怪。“一家雇主赏识,孩儿自觉身体康复,便想着进城赚些外快。”
“嗯。”程父应道。“你常年养病茅屋,如今下山见见世道,没什么不好。”
“父亲这是……从何处而归呀?”
“菜烧得不错。只是,赶你二哥,还是差点。”
程父少见的夸赞,竟让程潇潇感到些许紧张。
程浩有些诧异,不知为何,他隐隐有这样一种感觉,今日程父之异常,便是程父避而不答之原因。
……
次日,清晨,程浩早早从程家祖宅出发。
他已写好一封阐明昨日之事因果的信件,兹等到了村务楼前,便可将事件之前后完完整整地告知于鸿门。
鸿门,是女王伊丽莎白座下之第一宗门,由人族的第一强者,九星十八域的大将军阁下亲自掌管。
对于希望村的百姓而言,正是有了鸿门的存在,才得以避免受其他种族之侵袭,外族之叨扰。是以,昨日之事发生之后,程浩想也没想,便连夜字斟句酌,构好了这一封的书信。
屋内,鸿门特使、村长黄胜、以及,一个程浩听来颇为熟悉的声音。
“姨丈!你可得替我作主啊!”
“胡扯什么!分堂特使在此,你安敢给我胡闹!”
“侄儿绝非胡闹!侄儿身上有伤,恰是那程家之恶棍打的!”
“哎,黄村,你何苦对孩子如此严厉?既有冤屈,何不听其一谈?说到底,他是你黄村长的侄子,便是我鸿门的子民。”
“谢谢特使大人!谢谢特使大人!”磕头声,梆梆作响。
“哟,真有伤。”透过门缝,程浩看见朱村长的眉头紧皱。“哎,只是不知,这件事情的因果……”
“谈什么因果,抓起来再说嘛。”特使笑笑。“怎么?莫非,这程家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无甚来头,唯贱民一家罢了。”久违的,黄村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特使大人吩咐,小的自是尽力而为。”
“嗯,很好。”特使赞同地点点头道,一面,轻描淡写地,将血红色的文书签上了名字。“有了这封文书,抄一个程家,可谓是杀鸡用牛刀。”
“明白。”接过文书,黄村长的笑容逐渐猖狂。“除了程家,那周边的几户,祖宅也都是值钱的。”
“我就知道你明白。”特使欣慰地首肯。
……
梆梆梆,屋内,磕头声再次响起,敲得程浩心中寒凉。
程浩深深地呼吐,平复着心情。
这封信,是该有,还是不该有呢?
当然是该有,因为朱二龙袭击程潇潇,随后为程浩所伤一事,众人皆知,若是程家就此不闻不问,或许反是惹人奇怪。
只是,那一张血红色的……足以调动十数鸿门强者的通告!
冷静!一定要冷静!程浩如此告诉自己。
程浩走下楼去,将手中的书信,安安静静地投掷进了对外的邮筒。
所有人,都看见了程浩的离去。
表面上,程浩行大路而归,实际上,程浩走出众人的视野,便寻树林小路而反。
小丛林处,草色葱郁,正是不易被人发现的所在。 小心翼翼地,程浩将自己配置的‘徐夫人’毒药涂抹在了匕首的刀尖之上,又经过太阳晾晒十五分钟,终染成了紧贴刀身的一点花色。 三个小时后,特使离去,而黄村长相送。 而另率先告状的一人,轮椅上的朱二龙,更是未出程浩之所料。 “姨丈!我走了!”告别了刘特使,叔侄二人的分别,则显得喜气而愉快。 “走吧走吧。”黄盛眯眼轻笑,仿是慈悲如观音。 “对了,姨丈!那个程家的女儿……还有那个叫程浩的杂种……” “呵呵。通告我亲自送去分堂,不出今天下午,你就能看见,嘿嘿嘿。” 朱二龙大喜过望。 此时,一名村兵走上前来。 “村长,这周的信件……” “信件的事情,等我晚上回来再说。”黄盛不耐烦地挥手。“哦,对了,黑市那边,你给尽快联系几个商人……” 程浩倒吸一口凉气。 这封通告,绝不能到达分堂! 现在,未来的三十分钟,他需要做出一个关乎于人性的决定。 亦或者,更加简单的说法——是做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还是那把冷血无情的菜刀。 …… “山清水秀好景色哟,柳暗花明是我家也!” 小磨驴上,黄盛唱着随口的小调,喝着一口小酒,不急不缓地走在这条路上。 黄金色的小麦,绿油油的水田,蓝天杂白云一色,麦香伴虫语为趣。 几多年前,他也是长于这希望小村之中,一个踏实肯干的青年。 最年轻的副村长,最义气豪发的梦想者,再到后来,他认识了朱品全,一个为他开启全新视野的小货商。 一切,从前村长死于他们二人之手的那天开始改变。 现在,他如愿成了权力稳固的村长,富甲一方,而朱品全成了乡绅,生意做得更是不小。 然而,鸿门考核之时,他再进一步的理想被彻底撕碎。 “鸿门,不需要废物。”十五年前,考核官淡淡的一句,让黄盛的心彻底死在了那天。 “呵呵,我是废物?那这些一个个的,岂不都是狗屎不如?”黄盛扬着手里的鞭子,指向远方麦田里勤耕的村民。 村民挥手跟他问好,黄盛的脸上抹过一阵讥笑。 届时,一步行村夫对向行路而来。 村夫压低了草帽,是以黄盛不能看清他的模样。 “哟!大兄弟,最近过得好么?家里的粮食是否够吃啊?”黄盛侧**子,从发于本能的讥嘲,到这张亲切而和蔼的笑脸,随意切换,对他而言,已经是驾轻就熟。 “咦?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程浩的帽檐慢慢扬起。 “杀你者,程浩。”他淡淡地说道。“若有冤屈,找我一人索命。” 程浩?哪个程浩? 心脏传来一阵贯穿之痛。 黄盛倒在驴上,难以置信地望着乔装打扮的程浩。 他不敢相信,程浩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了自己。 然而,他却忘记,比人还高的麦稻,远处的村民只看得见高在驴上的他,却看不见低头而行的程浩。 顺手拿过了黄盛的包裹,村夫依旧是低着帽檐缓慢前行。 程浩没有回头,他明白,这个涂抹剧毒的匕首送入心脏的时候,黄盛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