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麦小路上，夕阳伴着余晖。程家兄妹二人亲密挽结前行，而李一亮一人，哀声叹气尾随于其后。

“哎，我说，程浩啊！打伤朱二龙这件事情，你究竟怎么想的？”

“呃，什么怎么想的？”回头望去，程浩翻了个白眼，“欺负到你们二人头上来了，我可不得教训他一下？”

“那你不露面多好？”李一亮情绪低落，眉毛自然地搭落出一个八字的形状。“现在可好，大家都知道你程浩打伤了朱二龙，大家都知道咱们村长是朱二龙的姨丈，到时麻烦找上门来……”

“哥，他说的是真的么？今天的事情，你会有麻烦么？”抬起头来，程潇潇的眼神中充满了忧思。

程浩听着二人的话语，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走着看吧。”

“朱二龙若是听劝，那从此便是邻里相安无事；朱二龙若是执意……”

“你要怎样？”二人同时发问，不知程浩又要行如何事。

“朱二龙，是一张没有人能够捞的起来的废牌。”程浩淡淡地说道，眼神中充满某种确信。“这是一个无底的黑洞，谁捞，谁‘死’。”

十几年来，总是有那么偶尔的一刻，程浩的脸上，浮现出的表情，说出的话，做出的事，让两位无比熟悉的挚友所感到震惊。

所以,这是一个困守山中十五年的病人？

二人一时有些分不清。

偏偏，在程浩的身上，儒雅与肃杀，两种风格的存在，都是无比的自然。

“我相信哥！”程潇潇举手，率先表示自己的忠心。“潇潇永远相信程浩哥哥，因为潇潇是程浩哥哥的妹妹！

“嗯……这个回答，不够好，不够理性，七十分吧。”程浩开着玩笑，看着女孩脸上的失落在眉间小小的跃动。

“哎，一条船上的人，同一条开裆裤穿大的，还能叛到朱二龙那边去不成？”

李一亮将一只手搭上了程浩的肩膀，程浩只需和李一亮对视，一种无言的默契就能产生

程浩笑了。

“亮爷的表态，我认75分。”

程潇潇嗔怒，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比不甚正经的李一亮在哥哥心中更低上五分。

李一亮苦笑。

他只盼着这对兄妹，不要永远是这副亲密的模样才好啊。

……

按照惯例，每次进镇子里回来之后，程浩是要回程家吃一顿饭的。

“老板，两斤上好的黄牛肉。”

程浩说着，变戏法似的，在程潇潇的目瞪口呆之下，从口袋中掏出了五块铜板。

“程家少爷有本事啊！”

一面切肉，肉店老板一边玩笑。

“哥！有钱也不能这样造啊！”程潇潇不满意地嘟起了嘴，五个铜板啊！那可是能买二十斤的大白米饭。

程浩明白程潇潇的意思。其实，程浩自己自己过活的时候，也并非不知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的道理。怎么样花钱是最经济有效的，成过家的程浩心里一清二楚。只是，很多时候，对于十五年来一直关心着自己的程家父女，性子并不算热情的程浩，总是希望能够找一种方式让这份交于患难的情义得以回馈。

“嘿嘿，给妹妹和老爷子补补身体，五个铜板算什么？”程浩说道，假装并未注意到妹妹语气中的抱怨。“对了，那边的海参、鲍鱼，要不咱也买两个回去尝尝？我可听说这玩意儿烧来美味……”

“什么是海参？”程潇潇问道，有些呆滞的眼光飘向海产市场的一个个木牌。

总之，最后结账的时候，程潇潇就大概明白什么是海参了。

惊恐的小眼神，注视着铜板如流水般从程浩的口袋中流出，然而，十分神奇的是，程浩的口袋，似乎总是永远存在着下一个铜板。

望着程潇潇不停抱怨的模样，程浩想起自己上一世的妹妹婷婷。

碍于身体的原因，婷婷从来没有走出过他们家乡的小镇。

17岁的时候，婷婷离世，没有见过心心念念的大海，没有去过哥哥念书的大学。

眼眶不由得湿润，那是程浩最为悲伤的一段记忆。

“小女娃，这青菜你再择，可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青菜铺前，老板无奈地嘟囔着左挑右选的程潇潇。

程潇潇希望为哥哥多剩下几文银钱，或许，正如程父平日里的念叨，程家的女儿好嫁，而程家的男儿则不易娶。

彩礼，彩礼，彩礼。

从几何时开始，程家那个秘密的小座垫下，也有着程潇潇的一份努力。

“潇潇，我们走吧，天色不早了。”程浩抹过了眼眶的湿润，如同无事一般的语气地说道。

“嗯！好的！今日这么多菜，父亲一定特别开心！”扭过脸来，擦了擦汗，程潇潇微笑着说道。她虽心痛铜板，却并非对钱看不开之人。“”

程浩温和地笑笑，这一世，他希望自己带给家人们的，能够永远是积极与阳光。

程浩不希望混淆两世的情感。

程浩也明白。他对婷婷的亏欠，永远不会随着任何事而减少。

“哥，这么重的好几袋子，你不用都一个人提的！”

“没事，提了舒坦。”

“那……轻一点的给我提，可以么？”

“可以，不过，前提是今天你得给哥讲讲，哥没出山之前，你和李一亮同志的故事。”

“我和他？能有什么故事？”

“呵呵。”程浩笑笑，见程潇潇的满脸疑惑，心中已是了然了几分。

“对了，哥，父亲好像说过，你这几日身体好了，过段时间，父亲就想送你去城里……”

“是么？”程浩脸上，几分凝重不经意间挂在了两颊。

“是的。父亲说过，男孩子家的，就是应该多去外面世界看看……”

“女孩子也应该去。”程浩打断道，程潇潇一时有些错愕，在她的印象中，哥哥是一个很少会打断别人说话的人。

“潇潇，我要是出去，就带你一起，你肯吗？”

“我么？”程潇潇看上去有些迷茫。“可是，父亲他……而且，我自己也……”

女孩的脸上，三分憧憬，三分迷茫，更多的，则是种种其他因素交杂而来的犹疑。

落日余晖盖过黑暗，然而，黑暗终将来临。

赶路人不惧怕黑暗的来临，他们只是偶尔祈祷，所有珍惜时光之人，都能够快过黑夜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