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撤离，三人并没有展开追击。

厉青山拖着长刀，摇摇晃晃地走到石子路上，双膝跪地，嚎啕大哭。

舒眠与林青盐靠过来，发现厉青山的背后有数道长达一尺的爪印，他的上衣已经几乎变成了布条。

舒眠问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狼群会来袭击山庄？纪家兄妹和苏语呢？”

厉青山抬头望着舒眠，目眦欲裂：“你们去哪了！为什么要出去！”

他愤怒地站起身，举起拳头就要砸向舒眠，又生生忍住，双手插进头发里，仰天怒吼。

“舒眠。”林青盐拉动舒眠的袖子，指着地上的一具尸体，根据衣物判断，正是被狼群咬死的苏语。

因为被一只绿瞳细狼的尸体压住，所以两人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舒眠丢开绿瞳细狼的尸体，所见的一幕让他面目发白。

只见苏语的尸体被撕咬成两半，身上到处都是绿瞳细狼的牙印，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骨。

她的脸上也没有一块好肉，仅剩的一只眼睛惊恐地瞪大，显然是被活活撕咬致死。

怪不得厉青山不敢去找苏语的尸身。

“啊啊啊！”厉青山发现一只没有彻底死绝的绿瞳细狼，冲过去一刀又一刀，直到将绿瞳细狼剁成肉泥。

林青盐将苏语的眼睛阖上，无尽的歉意快要将她撕裂。

舒眠也是如此，看着厉青山癫狂劈砍的样子，张开嘴想要解释，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纪小西的屋子里还有人！”林青盐忽然注意到。

厉青山和舒眠扭头，看到纪小西的屋子还点着油灯，一个纤细的身体好像在里面舞动。

三人快速冲过去，一打开门，看到了纪小西不着片屡的身体。

她身体瘦弱，身上有些像是被鞭打过的红印，在三人打开门后，依然旁若无人地跳舞。

“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厉青山眼睛通红，死死盯着纪小西的眼睛，后者却一眼也不看他。

林青盐冲过去，抓住纪小西的手臂，将她丢到床铺上，然后用被子盖住她赤裸的身子。

纪小西像累了一样，任由林青盐摆弄，没有一丝反抗：“你们问吧。”

“你是谁？你和松戈是什么关系？”舒眠率先问道。

“我是纪小西呀。”纪小西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眼睛还在转动，“至于松戈，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松戈是谁？”厉青山沙哑着嗓子说道。

“就是假的纪小东，我和我师姑怀疑他有问题，按他的路线去看到底有没有他的父母，然后发现了一只神通大妖，和它交流才知道，纪小东是尘世宗的通缉犯松戈假扮的。”舒眠终于找到机会解释。

即使说明了自己离开的原因，一想到苏语的惨状，他的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听到纪小东的名字，厉青山拳头紧握，指甲嵌进了肉里。

“你们继续问她。”厉青山对舒眠说的神通大妖毫不关心，他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后为苏语报仇。

“既然你是纪小西，那你真正的家人呢，你和松戈是怎么认识的。”林青盐继续问道。

“真正的家人？我有吗？呵呵呵。”纪小西冷笑一声，“我真的有一个哥哥叫纪小东，还有姑且算是家人的父母，他们都是修士，我的出生让他们失望至极，他们根本不想有一个无法修炼的女儿或者妹妹。

为了让他们满意，我开始学着做所有家务，可是依旧得不到他们的认同。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我却永远也无法企及。他们打我骂我，说我是不能修炼的废物，我都忍了下来，因为我怕他们把我送到乾元城当舞女。”

“说重点，你和松戈是怎么认识的，他的目的是什么？”舒眠打断纪小西的叙述。

纪小西悲惨的经历在他的意料之中。

疯癫到可恨的人往往有可怜的过往，当她还没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舒眠还会同情她、帮助她；在她已经造成惨重的后果后，舒眠只想一剑结束她悲惨的一生。

就算她是受松戈胁迫，她也有无数机会告诉舒眠他们松戈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胎果成熟的日子就是今天。

纪小西看了眼舒眠，并没有因为他染血的道袍感到害怕，依旧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一个月前，我去树林砍柴火，碰到了松戈，他QJ了我。我并不恨他，与我的‘家人’相比，他甚至更把我当人看。

我和他讲了我的身世，他问我想不想杀掉我的家人，我说好。我把他给我的蓝色粉末下到菜里，然后我的家人全死了，他们再也不会说我是废物了，嘿嘿嘿。

我告诉松戈，每年今天都有尘世宗和地材会的人过来守护胎果树，他很感兴趣，换上我哥的衣服，等你们过来。

他很讨厌尘世宗的弟子，所以想等今天借灵兽之手杀掉你们，然后收集你们的财物和外面的胎果，远走高飞。他觉得自己算无遗策，谁知你们三个赶走了狼群，现在他应该灰溜溜逃走了吧。”

三人知道，这大概就是纪小西知道的全部信息了。她必然会被杀死，没有理由继续帮松戈说谎。

厉青山声音沙哑得让人心疼：“你知不知道，你间接害死一个无辜的姑娘，这个姑娘关心你的身体健康，会给你耐心解释你想知道的一切，会主动帮你做杂活……”

知道厉青山说的是苏语，纪小西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抱着天真的幻想，只要我配合松戈的计划，只要我在床上取悦他，他就会让加入他的旅途。但是其实我心里一直清楚，他一个亡命之徒，怎么会带上一个无法修练的拖油瓶呢。

我对不起苏语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纪小西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疯癫，重复说着对不起。她知道，自己害死了一个可能是这辈子对她最好的姐姐。

“我很后悔，我怎么做的弥补不了我的过错。你们杀了我吧，到了阴曹地府，我愿意为苏语姐姐做牛做马。”

“你有什么遗愿吗？”林青盐轻声问道。

“我想让你们记住我。我的命运让我无法在这片土地留下痕迹，我只希望将我的故事讲完后，还有人记得我曾经存在过，不管你们想起我是恨，还是惋惜，当然我猜，应该不会惋惜吧，呵呵呵。”

舒眠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林青盐神色复杂，细腻的心思代入纪小西的处境，理解了她的全部。

惋惜之余，她认为将纪小西送入大牢就足够了，但是考虑到旁边的厉青山，没有多说什么。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厉青山走出去，进入苏语住过的房间。

不知道厉青山干什么去，舒眠走到院中央，对着苏语的尸身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苏语姐，对不起。我发誓，定会提着松戈的头来看你。”

厉青山抱着苏语用过的棉被走过来，将苏语的残肢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像是在收集一些易碎的珍宝。

舒眠撕开自己的包裹，取出一些乌啼草捏碎，林青盐帮他涂在背后的伤口上。

完毕后，舒眠走到厉青山身后，给他背后的伤口上涂上乌啼草屑，然后用撕碎的包裹简单包扎。厉青山全程跪在原地，如同没有灵魂的雕塑。

舒眠心里堵得难受，他现在就想找到松戈，然后将他砍成碎屑，但是，他不知道松戈会跑去哪里。

“对了，还有九婴，松戈现在可能去九婴那里，拿灵植换九婴所说的宝贝去，我们快过去，就算没堵到他，九婴可能也会提供一些关于松戈的信息。”舒眠忽然想起那颗漆黑的头颅。

“走。”林青盐临走前，顺手从胎果树下摘下两颗胎果。

三人在月光下，再次来到藤曼覆盖的山洞前。

舒眠拦下想要进入的林青盐，分析道：

“我猜测，山洞里面是一个法阵，九婴应该是当年被讨伐之后，躲到这里或者被封印在这里的，它自己出不来，不然它要是想吃灵植，为什么不自己出去。

所以我们可以留一个人在外面，如果进去的人天亮之后没出来，外面的人就去把它的消息告诉尘世宗。以此为掣肘，保证进去的人的安全。”

“有道理。”林青盐点点头。

“你们进去吧，我相信你们。”厉青山万念俱灰，对里面的神通大妖并不感兴趣。

“好，等我们消息。”舒眠说罢，和林青盐一起再次进入山洞，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