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景象一直持续了三天。

三天之后。

金光黯淡，雷门隐去。

余火盘坐在半空中，长发垂到他的身下，那里好似有朵朵闪烁着银紫色雷电的小花正在绽开，花粉如星光洒落。在他的身后，有一道十数米长的青紫色虚影，似真似幻，恍若神明，虚影只有一只右臂清晰显出，其上刻着无数的符文。余火心念一动，青紫手臂轻轻摘起一朵小花，小心翼翼地递到余火面前。

没人知道这只手臂内蕴含着怎样恐怖的力量，除了余火。

雷帝手臂的随意一指，足以将赤环蛇母来回杀个四五次！

余火轻轻一叹，吐出一道雷电，将小花吹散。

用了三天的时间，雷击木中的浩瀚灵气被吸收了三分之一多，雷帝法身不过完成了一只尚不完全的手臂而已，可以想象，要练就这门道法，究竟需要耗费多少的精力和资源！

这三天来，他无时无刻不沐浴在雷系灵气构成的漩涡之中，对于雷道法则的领悟更上一层楼，其间有数次机会能叩开知命境的大门，但余火都忍了下来。

若只是晋境的话，那他早在六年前就知命了。

余火撤去雷帝法身，双目中有神光闪耀，一挥衣袖收回所有的天机符。眨眼间，神采非凡的仙人玉衡再度变回那个落魄剑客余火。此时洞穴外有神光闪烁，一把青铜剑笔直飞来，插在余火脚边，再一转眼，便成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剑。

他自语道：“玉衡的记忆已被我完全消化，大杀招雷帝法身也有了进展，接下来就是宗门任务——五叶琉璃草了。”

“五叶琉璃草，一茎生五叶，分有金木水火土五系灵气，其色如琉璃，味甘，服之可长生。在圣药之列，就连《问字卷》都不能寻到它的具**置，只能看个人的机缘了。”

余火在秘境中整整走了一天一夜，从秘境中心走到外围，寻遍了几大宝地，仍是没见到五叶琉璃草的影子。为了躲避一些二阶灵兽的追杀，他爬大树钻泥潭，发间沾满了沙土，一身布衣污浊不堪，破了好几个大洞。余火却乐在其中：

山上野，水里浪。这可是他儿时最大的梦想之一，只是害怕带着一身脏衣服回家遭父母混合双打，一直没有实现，现在可好了，弄得再脏也不怕，一道符箓就干干净净，可不要更方便。

外门考核的第二十天，秘境中心异象突生。

余火看到，有一只近百米长的火红色大鸟从空中掠过，它展开翅膀，烧尽一片厚厚的云层，将秘境的一角都染成枫红色；又有一头黑蛟从大湖中翻腾而出，冰封了数百米的湖面；傍晚，山林中缓缓走出一只巨猿，身高足有三十余米，一身乌黑色的肌肉如同钢铁般坚不可摧，它每走动一步，整片大地都要震颤三分！

它们都是秘境中王者一般的存在，早已步入三阶之境，却在今日聚集于此。

远方有一处飞瀑，如九天银河飞泻而下，发出着雷鸣似的轰响，冲起的水光在空中飞散，其中显映出一道彩虹，美如画卷。飞瀑中悠悠飘来一个悠扬轻灵，宛如天籁的美妙声音。

“多谢三位出手相助，事成之后，吾所应许的宝物一样都不会少。”

“吾将借圣药破镜，其间不容外物叨扰，还请三位为吾**。”

黑蛟盘踞在冰面之上，轻轻吐出一道冷气，声音阴冷而嘶哑：“尽管放心，秘境中绝无观象境界以上的人类！”

巨猿开口：“也无胆敢踏足此地的灵兽！”

燃火大鸟昂首道：“吾等在此，哪怕是太虚大弟子来了，也不敢造次！”

“那便好。”

悠宛的女声消散在一片水雾中，三只灵兽也同时开始闭目养神。

而它们之间的对话，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余火的耳中，他看着飞瀑中的氤氲彩光，感受着其中的磅礴灵气，微微皱眉。

“那绝对是五叶琉璃草，璇玑长老说的没错，它要借助圣药晋升四阶。只是没想到，它居然请来了三阶上境灵兽为自己**，真是大手笔！三个三阶上境，相当于三位通法境巅峰的修行者，哪怕是我，也无法做到悄无声息地打败它们。”

“得想个巧办法才行……”

…………

数日后，圣药五叶琉璃草成熟在即！

同时，一只三阶巅峰灵兽欲借助圣药的灵气冲击四阶。

但也就在这一天，一个布衣褴褛的年轻剑客走入了这片秘境。

他似乎是饿了好几天，迷路了好几天，或者流血流了好几天了，总之是累得连路都走不动了，三尺青锋被他当成了拐杖，剑鞘上沾满了污浊的泥土，他每走一步，都摇摇欲坠，像是在台风里摇摆的枯老树干。

他只走了一小会儿，突然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死了。

三双始终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随之散去。

半天就这么过去，当森林中的一些小动物开始放肆地在他身上乱蹦乱跳的时候，他突然醒了，从地上爬起来，抓了一把树皮草根就往嘴里塞，随意嚼了几口，吐了一半，咽下去一半。他又拄起铁剑，一步一顿地往前走。

有声音疑惑地轻呼，在想是什么力量支持着这个人类。

最终，他走到一处瀑布前，在流水边跪下，伸出颤抖的双手，舀起一掌的清水，激动而缓慢地往自己嘴边送去……

歘！一公里之外，有只匍匐在冰面上的黑蛟，双目中猛然射出一道紫光，瞬间洞穿了这个人类的胸膛，后者微微一愣，朝前倒去，摔入流水之中。

“他是谁？”有鸟鸣从山峰之上传来。

“想必是太虚的外门弟子，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竟然能走到这里。”

“他只是个开门境的人类，而且本来就快死了，你何必动手杀了他，被太虚里那一位知道了，恐怕生出祸端。”另一边，巨猿也缓缓开口。

“呵呵，一个外门弟子而已，谁会记得？”黑蛟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听它这么说，另外两只灵兽也不再追问。在它们眼中，那个误入此地的倒霉人类，不管是生还是死，都还不如一只蝼蚁值得关注。

可它们却没看到，那具胸口被洞穿的“尸体”一直在流水中飘荡，在水流的冲击中逐渐往飞瀑靠近，最后更是直接扎进了瀑布之中。

进到瀑布中，才发现这里另有洞天，像是传说中美猴王的水帘洞。那具“尸体”被冲上岸后，居然呼啦一下爬了起来，他不仅没死，仔细看去，身上连一点伤痕都没有。

余火苦笑着换上一套干衣服，堂堂太虚大弟子，居然要靠着装死来掩人耳目，这事要是被人知道了，玉衡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头可就全没了。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老老实实布下了几道天机符，再往洞穴内部走去。

不久，他看到了一小片翠绿色的水池，轻薄的寒气缓缓升腾，水面上好似凝着一层冰晶，又盛开着许多天蓝色的灵花，五叶琉璃草就在所有灵花的中心，于寒气中摇曳着身姿。

寒池，冰晶花。它在用这些东西延缓五叶琉璃草的成熟，同时又以五叶琉璃草的灵气蕴养寒池和灵花，一旦突破至四阶，它就有足够的资源稳固境界，甚至随时都能冲击四阶中境！

余火出掌一按，一段段灵力犹如龙蛇翻滚，转眼化为一只手臂，将五叶琉璃草从寒池中托起。没了寒气的压制，五叶琉璃草开始疯狂地吸收天地灵气！青，红，黄，蓝，白五片圣叶不断生长，一道玄奥的光晕从根茎中冒出，将其笼罩在内。这一刻，整株圣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块宝石，或一颗丹药！

五叶琉璃草成熟了！

突然，寒池中冲出数道水柱，绞碎了灵气手臂，于此同时，一个冰冷，轻灵的声音从阴暗处悠悠传来：“我早知道太虚不会将一株圣药拱手送人，只是没想到你们的吃相这么难看，偌大一个宗门，居然和我区区一个三阶灵兽争抢圣药。”

她的话音落下，半空迅速凝结出无数冰刺，对准余火，随时都能给他凌厉的一击。

余火笑道：“姑娘说笑了，圣药又值几个钱？在吾太虚堆积如山多如草芥！若非是五叶琉璃草药性特殊，非它不可，宗内也不至于如此重视。姑娘要用圣药进阶，不若与我做个交易，我用两株水系圣药与你交换五叶琉璃草可好？”

“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蒙头垢面，还隐藏了修为的人？”

“姑娘不也一直躲在影子中吗，不如出来一见？”

半晌的沉默后，他突然听见了。

水滴落下，撞击地面的声音，风铃摆动的声音，水面缓缓结冰的声音。

只见一层薄薄的寒雾从洞穴深处漂浮而出，寒雾上托着朵朵冰莲，冰莲下有丝丝灵气涌动，像是毫无拘束的鲤鱼。

一双水晶鞋，踩着寒雾，踏着莲花，承载着一对玲珑无瑕的玉足，自阴影中走出，它的主人身着青衣，容貌惊艳，蓝色长发如瀑布崖边的藤曼一样散落。

她的青衣不加一片纹饰，她的眼睛也如蓝色宝石一般瑰丽，她浑圆挺拔的**间有一道雪白的符文，像片雪花。

她出现的那一刻，整个洞穴的温度都降到零下，同时又有淡淡的花香在空气中飘荡。她一手抓起寒池中的水，将其凝结成冰封的王座，高坐其上，一双美目注视着余火，冰蓝色的长发披散而下，像是流水，有几束垂在她白玉般的脚踝上。

她冷冰冰地说着：“现在我出来了，到你了。”

作为回应，余火也解除了伪装，铁剑出鞘，化为一柄青铜剑立在他身侧。几乎无穷的灵气将他硬生生抬起来，直到与对方齐平。

冰刺破碎，如雪花散落，余火看见对方的表情从开始的冰冷，再到惊愕，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变化后，转为嘲弄的笑容。

她掩面笑道：“世人皆言，太虚大弟子玉衡天资无敌，是天地间最耀眼的一类人。见面不如闻名，原来也只是个见了女人就挪不开眼睛的男人罢了。”

挪不开眼睛？我分明看都没看你一眼！

还有这样冤枉人的！

余火见对方的杀意消退，轻松了些许。但他却没法不在意对方所说的话，尚未见识到自己的雷法，就能判断出他身份的人可不多，灵兽更少。

他的目光在对方身上粗粗一扫，那些原属于玉衡的记忆飞快涌动，只是一瞬，他便知晓了对方的底细。

“哈哈哈，彼此彼此。”余火笑道：“我还以为像冰皇蝶这样二阶便能化形，越阶挑战如吃饭饮水，天赋举世无双的顶级上古灵兽，必然能纵横天上地下无所滞碍。没想到还是会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秘境里，受制于结界和天材地宝，数十年才修到三阶上境，这还当什么灵兽？连个普通的仙门弟子都不如。”

冰皇蝶本想嘲笑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玉衡仙人，没想到被对方反将一军，气得直咬牙，心想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哪里像是传闻中高傲超然的太虚大师兄？

“玉衡仙人身负无上雷法，同境界无敌，若真打起来，我一介弱女子，自然敌不过你。”她从王座上起身，道：“五叶琉璃草我可以给你，但我不要你的圣药，我要你带我出秘境！”

“否则？”

“否则如何，还要我提醒仙人吗？”她微微一笑。

“好。”

两人对视片刻后，余火答应了她的要求。冰皇蝶收去了五叶琉璃草，表示会在离开秘境之后交给余火。没有了圣药，她的进阶也要稍做延后。

至于寒池和冰晶花，这些冰皇蝶花费巨大代价培养的灵花在余火看来都是破烂玩意儿，有没有一个样。这让出身高贵却在“贫瘠”的秘境中长大的冰皇蝶大为震惊，在羡慕的同时还深深鄙夷了下玉衡的土豪设定。

顺带一提，她名为青衣。

“以你的天赋，若是来太虚，可以做我的师妹。到时候似这样的圣药，每天都能叫你吃到饱，三年之内可踏入五阶，何不考虑一下？”余火道。

正在心心恋恋，一脸惋惜地告别自己满池冰晶花的青衣女王听到后有些意动，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苦涩道：“如此一来，我和被关在另一个秘境中，又有什么区别？”

余火点头默认。

没想她又笑道：“更何况，你这男人心里不怀好意，若是做了你的师妹，指不定要被你如何如何呢。”

如果是玉衡，可能直接就将后面这句话无视了，但余火却选择无情地反击:“我可不敢，若是让师门知道我与一只秘境出身的灵兽关系密切，非要训我‘往来低俗’不可。”

这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精准戳在青衣的痛处，不可谓不狠。当事者脸色刹变，伴随着怒气泄露出来的灵气瞬间冰封了大半洞穴。

“呵呵，玉衡仙人真是好口才，难怪可以名闻一州。”

“哪里哪里，不及青衣姑娘质朴无华，忍辱负重数十载，是吾所不能也。”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极有礼貌地“对喷”了小半天，直到出口处，余火突然想起来，此时外面还有三只灵兽镇守，紧紧盯着这里呢！……别忘了他是费了多大劲才混进来的。

难道说，怎么进来的还要怎么出去吗？

青衣的双眼眯成了两弯月牙，目光在余火身上流转，笑道：“我正好奇，玉衡仙人这样如太阳一般耀眼的人物，就算用了敛息藏气的法子，也不可能从外面那三位的眼皮子底下走进来，仙人可是用了什么‘妙招’么？”

“莫不是……装作什么进来的吧？”

这女人得寸进尺！

不行，得给她来个下马威。

余火瞥了她一眼，高声道；“我光明正大地进来，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出去！”

【作者题外话】：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