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栈道悬挂千仞冰壁,寒鸦啄食着冻僵的尸骸。
玲珑颈侧血瘟纹路凝成幽绿晶体,指尖渗出甜腻的腐香。
“咳…佛魔同源…那藤…啃过…西漠的骨头…”老艄公咳出带有金粉的黑血。
陈铁衣胸膛狼首黯淡,喉间翻滚着白骨魔笛的残响。
栈道尽头雪坡,炭笔勾勒的简易阵图指向帝都:“九门锁龙,天剑西来,速离!”
帝都残阳如血,城门紧闭,城楼悬满冻僵的尸体!
风雪中,一支玄甲重骑的剪影在地平线凝结,大纛之上,“慕容”二字刺破暮色!
呜——!!!
白骨魔笛冰冷的宣告如同淬毒的尖锥,狠狠凿穿岩层,烙印在摇摇欲坠的骸骨栈道上每一个幸存者的神魂深处!
“九幽冥棺……已为你备好……”
每一个字,都带着黄泉深处的阴寒,冻结了刚刚从溶洞佛冢魔藤中挣出的一线微光。
呼——!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大片的雪沫,如同冰冷的刀锋,从栈道尽头那个丈许大小的缺口疯狂灌入!狠狠抽打在众人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疼痛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清醒。
咔嚓!
萧无咎脚下由一根巨大不知名兽类腿骨铺就的栈道,突然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痕瞬间蔓延!碎骨粉末簌簌落下!
“小心!”老七嘶哑地低吼一声,仅存的左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拉住摇摇欲坠的玲珑,另一条中毒麻痹的右臂如同沉重的石锁垂着。
萧无咎单膝跪地,寒泓剑深深插入旁边一根斜插进岩壁的断裂石佛手臂之中,稳住了自己连同怀中陈铁衣的身形。他全身如同濒临碎裂的冰雕,布满了蛛网般的血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寸断的剧痛,带出细碎的冰渣和血沫。怀中陈铁衣的气息微弱到近乎虚无,胸膛的狼首图腾完全黯淡,眉心那道竖缝如同闭合的死痕,只余一道狰狞的黑色冰棱。
玲珑被老七拉着,半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颈侧那片恐怖的溃烂区域,此刻竟诡异地停止了蔓延!皮肤龟裂的边缘,渗出的不再是脓液,而是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如同翡翠般的幽绿色晶体!晶体内部,那些如同细小根须的黑色脉络依旧在缓缓蠕动,散发着更加浓烈、更加诡异的甜腻腐香!这香气混合着冰雪的清冽,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莫名心悸的气息。她的眼神涣散,瞳孔深处偶尔闪过一点幽绿的光,如同被操控的提线木偶,毫无生气。
“咳…咳咳咳…”前方,佝偻的老艄公剧烈地咳嗽起来,枯槁的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岩壁凹陷处,每一次咳嗽都喷溅出粘稠的、混杂着点点暗金色粉末的黑血。他抬起头,那张布满尸斑和深刻疤痕的骷髅般的脸暴露在灌入的风雪中,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望向栈道下方那片崩塌佛冢的方向,喉咙里挤出沙哑如砂砾摩擦的断句:
“嘿…咳咳…佛…魔…同源…那鬼藤…啃过…西漠…大光明寺…金身罗汉的…骨头…沾了…佛性…也染了…魔性…咳咳…”他喘息着,伸出枯瘦如鸡爪、指甲乌黑的手指,抹了一把嘴角的黑金血沫,眼中闪过一丝嘲弄与……深不见底的疲惫。“西漠…西漠…白骨…笛…啃骨头的藤…都是一路…货色…咳咳咳…” 西漠!白骨魔宗!大光明寺遗迹!佛魔同源的诡异藤蔓! 老艄公的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萧无咎冰冷的心湖中激起层层寒意与明悟的涟漪。驿站血池中的白骨魔笛,佛龛上缠绕的诡异魔藤,陈铁衣体内被引动的狂暴天狼图腾与之产生的诡异共鸣与排斥……这一切,似乎都与那片万里黄沙下的失落佛国和蛰伏魔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慕容垂的背后,果然不止是北燕的权争! 呜——!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艄公的话,也或许是感应到了陈铁衣体内那沉寂狼魂残留的气息,白骨魔笛的呜咽声再次穿透岩层,幽幽传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冰冷耐心。 此地不可久留! “走!”萧无咎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剧痛,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他艰难地拔出寒泓剑,支撑着身体站起,一手死死箍住陈铁衣冰冷僵硬的身体,艰难地向上挪动。 骸骨栈道盘绕着陡峭湿滑的冰壁,向上延伸。栈道完全由巨大的、形态各异的惨白兽骨和断裂的巨大佛龛构件堆砌而成,缝隙间填满了冻结的淤泥和墨绿色的苔藓,许多地方早已坍塌断裂,只剩下几根孤零零的骨头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每一步踏出,脚下的骨骼都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彻底崩碎。 呼啦啦——! 几只翼展巨大、浑身羽毛如同铁铸般漆黑、鸟喙弯曲如钩的寒鸦,被下方崩塌的巨大动静惊起,扑棱着翅膀,盘旋在栈道外侧的寒风之中。它们冰冷的黄色眼珠死死盯着栈道上艰难移动的几人,发出“呱呱”的嘶哑鸣叫,贪婪的目光不时扫过栈道缝隙间卡着的几具早已冻得僵硬的、穿着破烂皮甲的尸骸——看样式,竟像是多年前失踪于此的探险者或逃亡者。它们显然将萧无咎一行也视作了新的储备粮。 “滚开!”老七怒吼一声,用还能动弹的左臂挥舞着,试图驱赶那些靠得太近的寒鸦。一只体型最大的寒鸦闪电般俯冲而下,锋利的鸟喙狠狠啄向玲珑颈侧那片散发着甜腻腐香的幽绿晶体! 叮! 一声脆响!如同啄在坚硬的玉石上! 那寒鸦发出一声惊惧的怪叫,猛地振翅飞开,鸟喙尖端竟崩掉了一小块!而玲珑颈侧的幽绿晶体完好无损,反而在鸦喙撞击下,内部蠕动的黑色根须似乎更加活跃了一些,散发的甜腻香气也浓了一分。玲珑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风雪呼啸的缺口。 老七看得头皮发麻,再不敢让这些凶禽靠近玲珑。 风雪越来越大,从缺口处倒灌而入,在狭窄的栈道上形成呼啸的白色旋涡,刮得人脸颊生疼,几乎睁不开眼。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如同跋涉在刀山之上。萧无咎紧咬牙关,冰魄劫力反噬带来的极致痛苦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磨碎,但他眼中那点冰冷的火焰始终未曾熄灭。 不知爬行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前方豁然开朗! 栈道盘旋的尽头,是一片相对开阔、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缓坡。风雪在这里更加肆虐,能见度极低。 “世子!这里有东西!”老七眼尖,搀扶着玲珑,指着缓坡边缘一块相对避风、被积雪半掩的巨大黑色玄武岩喊道。 萧无咎心头一紧,拖着陈铁衣迅速靠近。 巨石背风的一面,积雪被有意清扫开一块。在冰冷漆黑的岩石表面,赫然用某种黑色的炭笔(似乎是燃烧后的骨头)勾勒着一副极其简易、却透着一股玄奥气息的阵图! 阵图线条凌厉简洁,由几个关键的几何符号和箭头组成,中心赫然是一个醒目的、代表帝都的方形轮廓!几条箭头从帝都不同的方位伸出,其中一条指向西方(天剑阁方向?),标着一个凌厉的剑形符号!而指向帝都内部的几条线则被一个巨大的、扭曲的枷锁符号死死缠绕! 阵图旁边,还有几行同样用炭笔留下的娟秀小字,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在极其仓促和恶劣的环境下所留: “九门锁龙,阵枢在枢密院地宫!” “天剑西来,锋锐直指玄武门!” “血瘟源点疑在太医院!” “慕容垂借刀杀人,朝堂失控,速离!勿入帝都!” 落款处,是一个飘逸的月牙痕迹! 澹台明月! 是她!她来过这里!甚至可能目睹了他们坠入深渊,并在最危急的时刻,为他们指明了唯一的生路!这简易的阵图和留言,是她智慧与心血的结晶,是绝境中投下的救命绳索! “九门锁龙…天剑西来…血瘟…慕容垂借刀杀人……”萧无咎冰冷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般将其烙印在脑海深处。帝都的局势,比他预想的还要恶劣百倍!这已不仅仅是针对他的猎杀,而是一场席卷整个帝都的恐怖风暴!慕容垂的手笔,狠毒而宏大! 一股混合着浓烈担忧与冰冷杀意的情绪,如同冰火交织的毒藤,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澹台明月孤身涉险,此刻又在何处?! “走!离开这里!”萧无咎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斩钉截铁。帝都已成死地,留下就是自投罗网!必须带着陈铁衣和澹台明月的讯息冲出去!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希望! 希望如同微弱的星火,在冰冷的胸腔内重新点燃。 三人(老七搀扶着玲珑,萧无咎背负着陈铁衣)顶着狂暴的风雪,沿着缓坡向上,终于艰难地爬出了那个丈许宽窄、如同巨兽之口的溶洞缺口! 呼——!!! 天地骤然开阔!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无垠雪原!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在铅灰色的低垂天穹下疯狂肆虐,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早已湿透、破损不堪的衣物,仿佛要将血液连同灵魂都彻底冻结! 然而,更令人心悸的景象,在风雪稍歇的间隙,撞入了萧无咎的眼帘! 正前方,目力所及的尽头! 一座巍峨、巨大、如同洪荒巨兽般匍匐在苍茫大地上的城池轮廓,在漫天风雪中若隐若现! 帝都! 但那绝不是记忆中的雄城! 往日雄浑壮阔、高达十数丈的帝都北门城墙,此刻望去,竟显得异常……狰狞! 巨大的城门紧紧闭合,包裹着厚重铁皮的门扉上,布满了刀劈斧凿和巨大撞击留下的恐怖凹陷与裂痕!门上、门楣、乃至高高的城楼女墙之上—— 赫然悬挂着密密麻麻、如同屠宰场腊肉般的尸体! 尸体早已冻僵,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在狂风中僵硬地摇晃着。他们穿着各异的服饰:有破烂的皮甲,有残破的布衣,甚至还有一些依稀可辨的、代表着低级官吏的皂隶服色!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无声地宣示着这座城池近日发生的惨烈与混乱! 城楼之上,往日飘荡的龙旗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面残破的、沾满污血冰渣的旗帜在风雪中无力地卷动一角,隐约可见“京畿”、“巡防”等字样。 死寂! 一种让人骨髓冻结的、不祥的绝对死寂! 没有守军的身影,没有往来的车马,甚至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只有风雪永不停歇的咆哮! 整座帝都,如同一座巨大的、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盛宴后被彻底冰封的——坟墓! 澹台明月拼死传出的“九门锁龙”、“朝堂失控”的信息,此刻以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眼前! 慕容垂…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釜底抽薪!他不仅调动了雪狼骑和白骨魔宗追杀自己,更是利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血瘟和帝都内部的混乱,将整个大胤王朝的帝都心脏,变成了混乱的屠宰场!他究竟想做什么?! 一股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萧无咎冻结的胸腔内奔涌!他死死盯着那座悬挂着无数冻尸的绝望之城,握紧了手中的寒泓剑! 就在此刻! 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带着铁与血的冰冷韵律,穿透了狂暴的风雪声,从帝都西南方向的遥远地平线上传来! 萧无咎猛地转头! 只见雪原尽头,铅灰色天幕与白茫茫大地的交线处! 一道黑色的、沉默的、如同钢铁洪流般的剪影,正缓缓凝聚、成型! 风雪稍歇的瞬间,可以清晰地看到—— 那是一支规模庞大的重甲铁骑! 骑士与战马皆披挂厚重的玄色扎甲,甲片在灰暗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数杆巨大的、猎猎作响的玄色大纛刺破风雪,高高竖起! 大纛之上,两个由金线绣成、笔锋凌厉如刀戟劈砍的巨大篆字,在风雪中清晰地映入萧无咎冰冷刺骨的瞳孔—— “慕容”! 慕容垂! 他终于亲自来了! 带着他横扫北陆、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北燕铁浮屠! 这支代表着毁灭与征服的重骑洪流,正踏着大胤王朝的皑皑白雪,朝着那座悬挂着无数冻尸、已然陷入混乱与绝望的都城,沉默而坚定地……碾压而来! 目标,显然不止是萧无咎! 而是这座象征着大胤王朝心脏的——帝都! 风雪如刀,刮过萧无咎布满血痕冰屑的脸颊。他站在雪坡之上,脚下是通往地狱的溶洞,前方是悬挂着无数冻尸的死寂帝都,而侧翼,则是沉默逼近的钢铁洪流。 怀中的陈铁衣冰冷依旧,玲珑颈侧的幽绿晶体在风雪中散发着诡异甜香,老艄公蜷缩在岩壁下喘息,每一次咳嗽都喷溅出夹杂金粉的黑血。 慕容垂的铁浮屠如同移动的黑色山脉,沉重的马蹄踏碎雪壳的闷响,如同死神逼近的鼓点,穿透风暴,清晰可闻。那杆“慕容”大纛,是插向帝都心脏的宣告。 “咳…咳咳…”老艄公的声音带着濒死的嘶哑,浑浊的眼珠却死死盯着侧翼逼近的铁骑,“铁…浮屠…慕容垂的…亲卫…最锋利的…爪子…来了…嘿…咳咳…好大的…阵仗…”他枯槁的手指抠进冰冷的雪地里,指节发白。 老七仅存的左臂肌肉贲张,裂岳刀插在雪地上,支撑着他和玲珑的身体。他望着那沉默逼近的黑色洪流,眼中燃烧着野火般的仇恨和一丝绝望:“世子!怎么办?冲过去…还是…” 冲过去?通向帝都的雪原一马平川,暴露在铁浮屠的铁蹄之下,无异于蝼蚁撼山!退回溶洞?白骨魔笛的呜咽如同跗骨之蛆,下方是崩塌的佛冢和诡异的魔藤,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萧无咎的目光如同冰锥,瞬息间扫过全局。帝都城门悬挂的冻尸在风中摇晃,那是慕容垂“借刀杀人”的杰作,也是城内混乱失控的铁证。澹台明月留下的炭画阵图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九门锁龙,阵枢在枢密院地宫…天剑西来,锋锐直指玄武门…”玄武门,正是帝都西北侧门!是天剑阁可能突破的方向,也是…目前唯一可能存在的、被外力撕裂的口子! 一丝决断在冰封的心湖中凝聚! “去玄武门!”萧无咎的声音斩断风雪,冰冷得不带一丝涟漪。他猛地将寒泓剑归鞘,反手将背上冰冷的陈铁衣用撕下的破烂布条紧紧绑缚在自己身后。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动作没有丝毫迟缓。“老七,带上玲珑,跟紧我!贴着雪坡阴影走!” “是!”老七没有半分犹豫,一把将意识涣散、散发着甜腻腐香的玲珑扛在相对完好的左肩上,右臂无力地垂着。他拔出裂岳刀,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 老艄公蜷缩在岩壁下,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萧无咎决绝的背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欣赏,有叹息,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灰暗。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一声更加剧烈的咳嗽,喷溅的黑血中,那点点暗金色泽似乎又浓郁了几分,如同即将燃尽的余烬。他缓缓地、艰难地抬起枯瘦的手,对着萧无咎离去的方向,极其微弱地做了一个古老而怪异的手势——似乎是祈福,又似乎是…诀别。 萧无咎没有回头。他伏低了身体,如同雪原上最狡诈的孤狼,沿着雪坡与下方巨大溶洞冰壁形成的狭窄阴影地带,朝着帝都西北方向,顶着狂暴的风雪,开始了无声而艰难的跋涉。每一步踩入深可及膝的积雪,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背后陈铁衣冰冷的身体如同沉重的山峦,不断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丹田内冻结枯竭的天狼真气本源在死亡的压迫下,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火炭,挣扎着、嘶鸣着,试图挤出最后一丝热量,对抗着刺骨的严寒和经脉撕裂的剧痛。 风雪是天然的屏障,也是致命的阻碍。能见度不足十步,呼啸的风声掩盖了大部分声响。但萧无咎凭借着在帝都十年质子生涯锻炼出的、如同野兽般的直觉和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规避着可能存在的明哨暗卡。他选择的路极其刁钻,时而贴着陡峭的冰壁,时而潜入深深的雪沟,利用一切地形遮蔽。 轰隆隆……轰隆隆…… 侧后方,铁浮屠沉重而整齐的马蹄踏地声越来越清晰,如同贴着大地传来的闷雷,带着摧垮一切的威势。那沉默的推进,比任何嘶吼都更加令人心悸。他们似乎并不急于攻城,更像是在完成一场既定的合围,将混乱的帝都连同可能存在的漏网之鱼,彻底锁死在铁蹄之下。 “嗬…嗬…”被老七扛在肩上的玲珑,喉咙里突然发出无意识的、如同风箱般的声音。颈侧那片幽绿晶体在风雪中折射着诡异的光,散发出的甜腻腐香更加浓郁,甚至隐隐盖过了风雪本身的寒气。她涣散的眼神偶尔聚焦,却空洞得如同幽深的古井。 风雪中跋涉了不知多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萧无咎的体力在飞速流逝,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冰冷的身体靠着纯粹意志在机械地挪动。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凄厉尖锐、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暴戾的狼嚎,毫无征兆地从萧无咎背后响起!声音穿透了风雪的咆哮,震得他耳膜生疼! 是陈铁衣! 一直被冰魄劫力强行封镇、如同死寂的陈铁衣,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捆绑他的布条瞬间被绷紧到极致!他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那双眼睛! 瞳孔紧缩如针尖,眼白部分不再是之前的灰暗死寂,而是被一种疯狂跳动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泽彻底充斥!充满了野性、痛苦和一种要将眼前一切撕碎的毁灭欲望!眉心那道闭合的黑色冰棱缝隙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封而出!他喉咙里翻滚着,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却饱含着极致痛苦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在挣扎! 更令萧无咎心头剧震的是,一股微弱却极其顽固、充满了冰冷怨毒气息的笛音共鸣,正从陈铁衣体内深处隐隐传出!那是白骨魔笛的残响!它在呼应着远处逼近的铁蹄?还是在试图重新操控这具濒临崩溃的身体?!慕容垂!白骨魔宗!他们对陈铁衣做了什么?! “铁衣!!”萧无咎猛地停下脚步,厉声低喝,试图唤醒他残存的意志。同时毫不犹豫地将体内仅存的一丝冰魄劫力渡入陈铁衣体内,强行压制那股暴戾的邪气! 嗤嗤! 陈铁衣身体表面的霜冻瞬间加厚了一层,但他眼中的暗红疯狂并未消退,反而更加炽烈!皮肤之下,隐隐有细小的黑色纹路浮现,如同活物般扭动!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更加低沉的、充满威胁性的咆哮!他猛地挣扎起来,捆绑的布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力量之大,几乎让重伤虚弱的萧无咎脱手! “陈大哥!”老七惊骇地看着挣扎的陈铁衣,脚步也停了下来。 风雪更急了,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侧翼,铁浮屠那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似乎近在咫尺!玄武门残破的轮廓终于在风雪中显露出来,高大的城墙同样布满了战斗的痕迹,巨大的门扇歪斜着敞开了一道缝隙,门洞深处一片漆黑,如同巨兽受伤后敞开的口器。然而,城楼上悬挂的冻尸同样触目惊心!几根折断的、染血的剑形旗帜残破地插在垛口,在狂风中摇曳——那是天剑阁的标志!澹台明月所言的“天剑西来”的确在此发生过激战!但结果…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萧无咎眼中戾气暴涨,不再试图唤醒陈铁衣,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箍紧他挣扎的身体,冰魄劫力不顾一切地输出压制!他能感觉到陈铁衣体内两股力量(天狼血脉的残余与白骨魔种)正在疯狂冲突,随时可能彻底引爆!他必须立刻冲进那道敞开的、象征着唯一生路的玄武门缝隙! 三人如同风中之烛,朝着那片死寂的城门缺口,亡命冲刺! 就在他们距离玄武门那道不足丈宽的漆黑缝隙仅有百步之遥时! 呜——!!! 一声更加高亢、更加凄厉、充满了无尽怨毒与宣告终结意味的白骨魔笛呜咽,如同九幽最底层刮起的毁灭风暴,骤然撕裂了漫天风雪!这一次,笛声不再缥缈,而是带着一种可怕的穿透力,清晰无比地从——帝都深处传来! 笛音响起的瞬间! 萧无咎背后剧烈挣扎的陈铁衣,身体猛地僵直!他喉咙里翻滚的咆哮戛然而止!那双被暗红疯狂充斥的眼睛骤然失去所有神采,变得一片空洞死寂!眉心那道黑色冰棱缝隙猛地张开一线! 一股冰冷、粘稠、如同实质的黑色气流,带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白骨尸气,如同毒蛇般从那道缝隙中猛地喷射而出,瞬间缠绕上萧无咎箍住他的手臂! 嗤嗤嗤——! 刺骨的阴寒与强烈的腐蚀感瞬间传来!萧无咎手臂上的皮肤如同被泼上浓酸,瞬间发出“滋滋”声响并泛起恶心的黑灰色!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手臂本能地一松! 就是这一松! 陈铁衣那魁梧冰冷的身躯,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沉重布袋,从萧无咎背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的积雪之中,溅起一片雪沫! “铁衣!!!”萧无咎目眦欲裂,不顾手臂的剧痛,猛地转身想要去捞! 然而—— 轰!!! 一道凝聚着毁灭力量的恐怖刀芒,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如同黑色的闪电,从众人侧后方的风雪深处骤然劈至! 目标,直指摔倒在雪地中的陈铁衣! 时机刁钻!狠毒!根本不给萧无咎任何救援的机会! 刀芒之后,风雪被无形的力量排开! 一道笼罩在厚重的玄铁重甲之中、身形如同铁塔般高大的骑士身影,策马冲破风雪帷幕,出现在众人视野尽头! 骑士脸上覆盖着狰狞的狼首面甲,只露出一双冰冷无情、闪烁着嗜血寒光的眼睛!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极其夸张、长度超过丈许、刀刃如同门板般宽阔的巨型偃月长刀!刀身漆黑如墨,只有锋刃处流淌着一线刺目的寒光!刚才那道毁灭性的刀芒,正是出自此刀! 铁浮屠! 慕容垂的亲卫! 真正的杀戮机器! 刀芒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眼看就要将雪地中毫无反抗之力的陈铁衣彻底斩为两段!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铁幕,轰然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