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夹层的乱流如同无形的剃刀,疯狂切割着每一寸闯入的实体。没有方向,没有光亮,只有混沌的能量风暴在呼啸奔腾,撕扯着感知所能触及的一切。寻常武者,哪怕是洞天境的存在,在这绝对的虚无混乱中,瞬息之间便会被撕成最基本的粒子,神魂俱灭。
然而那道青烟般的身影,却在这混沌风暴的核心,开辟出一方奇异的“静域”。
李青莲扛着昏迷的萧无咎,身侧悬浮着气若游丝的枯手主人(吴龟年)。他周身并未爆发出璀璨的护体罡元,只有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淡青色气流缭绕。这气流看似微弱,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玄奥韵律,与周遭狂暴的混沌乱流形成一种奇特的共振。乱流撞击其上,要么被巧妙地带偏滑开,要么被那气流中蕴含的、仿佛能溶解万物的剑意悄然吞噬、湮灭。
他脚步看似随意地在虚空中点踏,每一步落下,脚下便有无形的涟漪散开,借着乱流的冲击力,身形如同风中飘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轨迹,朝着某个冥冥中锁定的方向疾驰。腰间的朱红酒葫芦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散发出醇厚又辛辣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放荡不羁的气息,在这死亡的夹缝中显得格外突兀。
昏迷中的萧无咎,意识如同在怒海深渊中沉浮。身体的剧痛暂时被李青莲强行打入的真元镇压,但识海之中,那股源自污秽地脉核心的狂暴意志冲击留下的创伤,依旧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神魂。无数混乱的画面碎片在黑暗中翻滚:九首怨龙的咆哮、枯手主人(吴龟年)喷出的黑色毒血、净化光柱悲壮的熄灭、澹台明月眉心黯淡的朱砂…
就在这无边的痛苦与混乱中。
嗡——!
一点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清冷辉光,如同沉入深海的星辰,在他破碎的识海核心悄然亮起!光芒来源于他紧握在手中的青泓古剑!确切的说是剑柄末端,那缕沾染着他和澹台明月鲜血、此刻正散发着微弱月华的流苏!
这缕月华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无视了识海中肆虐的污染风暴,顽强地构筑起一个极其微小的、仅能容纳一丝意念的“港湾”。
紧接着,一股熟悉的、清冷而焦急的意念波动,如同跨越了时空的涟漪,顺着这缕月华的联系,极其微弱地传递过来!
“无咎…守心…引星…”
是澹台明月的声音!尽管微弱如同风中呓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虚弱,却依旧清晰!
萧无咎濒临涣散的意识猛地被触动!如同溺毙者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他所有的残留意念不顾一切地涌向那月华构筑的港湾,试图回应!
然而,回应他的并非清晰的言语,而是一幅幅混乱、破碎、仿佛随时会崩灭的画面!
画面一:无尽的黑暗虚空!亿万颗冰冷的星辰按照古老的轨迹缓缓运行,构成一幅浩瀚玄奥的星图!星图的核心,一颗巨大、孤寂、散发着苍凉死寂光芒的星辰(荧惑?)正剧烈地闪烁着!每一次闪烁,都有一缕缕污秽的幽绿光芒如同血管般,从星体深处蔓延出来,缠绕侵蚀!
画面二:画面猛地拉近!穿透星辰的表象!在那颗巨星的内部核心,并非炽热的星核,而是一座…巨大、阴森的宫殿!宫殿完全由惨白的骸骨垒砌而成!宫殿中心的骸骨祭坛上,一支通体流淌着污血、布满血色魔纹的白骨魔笛正悬浮其上,疯狂旋转!笛声无形,却引动着星辰之外的幽绿血管剧烈搏动!九道扭曲模糊、气息迥异的黑影盘坐在祭坛周围,如同九尊亘古的魔像!
画面三:画面骤然切换!不再是虚幻的星辰宫殿,而是无比真实的场景!大胤皇宫深处!一座冷僻、破败、爬满枯藤的宫殿角落,一口早已干涸、布满青苔的古井!井壁深处,幽绿色的粘稠液体正无声地渗透出来,散发着与血瘟同源的甜腻腐臭!井口边缘,散落着几片黯淡破碎的…龟甲碎片!
画面四:画面急速闪烁、扭曲!最后定格在澹台明月自己身上!她躺在冰冷的城楼血泊中,眉心朱砂印记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被污浊笼罩的天空,嘴唇无声地开阖着,仿佛在呼唤着什么…在她身侧不远处的瓦砾中,一点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幽绿光芒(玲珑颈侧伤口的脓液?)如同鬼火般闪烁了一下!
轰!!!
所有的画面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瞬间崩灭!最后传递过来的,只有澹台明月魂灵层面一声耗尽所有力量的、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执念的呐喊:
“稷下…地脉…井…源在…宫…”
声音戛然而止!
维系意念的月华流苏光芒骤然黯淡到极致,几乎熄灭!萧无咎的心神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另一端那道清冷孤绝的魂火,在传递出这至关重要的信息后,如同燃尽的灯油,彻底沉寂了下去!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到随时会断绝的联系!
“呃…啊——!!!”剧烈的痛苦和更深沉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萧无咎残存的意识中爆发!不是因为自身的创伤,而是源于那缕清冷月华的沉寂!他想要嘶吼,想要挣扎,却只能在这混沌的空间夹缝中,被动地承受着李青莲的“裹挟”。
李青莲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万分之一刹那。深邃如古井的双眸扫了一眼肩上萧无咎手中那缕黯淡欲灭的月白流苏,又瞥了一眼悬浮在侧、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大半身体被剧毒侵蚀成乌黑的吴龟年。他那总是带着几分醉意和嫌弃的脸上,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沉重。
“一个燃烧魂灯强续心脉…一个燃命引动薪火…一个把自己折腾得半死不活还牵肠挂肚…”他近乎无声地嘀咕了一句,语气没有了往日的调侃,只剩下一种看透沧桑的疲惫,“这狗屁的世道…真他娘的…苦啊。”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气连同周遭混乱的虚空能量一同吸入!腰间的朱红酒葫芦自行飞起,塞子弹开,一股浓郁醇厚、泛着淡淡金芒的酒液如同泉水般涌出,并未入口,而是化作氤氲的酒气,融入了他周身那层淡青色的护体气流之中!
嗡!
淡青色气流瞬间变得凝实了几分,流转的速度陡然加快!一股更加浩瀚、更加凌厉的剑意隐隐勃发!李青莲的速度再次暴增!前方的混沌乱流如同畏惧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他要尽快离开这该死的夹缝!
崩塌的玄武门,城楼废墟。
澹台明月躺在冰冷的血泊中,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眉心那点朱砂印记彻底黯淡,如同燃尽的烛火余烬。强行燃烧魂灯,跨越混乱空间传递信息的反噬,彻底抽干了她最后一丝生命力。意识沉沦在无边的冰冷与黑暗中,如同坠落永恒的深渊。
唯有颈间,一枚贴身佩戴的、雕刻着古老星辰纹路的温润玉佩,在这极致的死寂中,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永恒恒定意味的守护微光,如同最后一道无形的屏障,极其艰难地维系着她心脉的最核心处,那一点即将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不被彻底冻结。
混乱的帝都核心,能量风暴稍歇的废墟上空。
九道来自不同城门的污浊光柱在湮灭了锁龙枢的净化之光后,如同胜利的毒蟒,再次互相撕咬、纠缠、吞噬,变得更加粘稠庞大,将天空渲染得如同打翻的污浊染料缸。能量的碰撞依旧在持续,撕裂开的空间裂缝如同贪婪的巨口,吞噬着下方废墟中的一切。
而在距离这片毁灭核心稍远的边缘地带,一处相对“平静”的、由崩落的巨大宫殿残骸堆积而成的“小山”阴影下。
一道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白剑光悄然敛去。
一名身着朴素青袍、背负古剑、身形挺拔如孤峰的中年男子无声地显出身形。正是之前那撕裂天穹、剑指太医院血瘟源头的天剑阁强者!他面容冷峻如万载玄冰,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嘴角挂着一缕未曾拭去的血痕,周身气息起伏不定,显然在方才那惊天动地的碰撞中也受了不轻的震荡。
他那双如同寒潭映月的眸子,此刻却充满了凝重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死死地盯着太医院方向那片污浊光芒最浓烈的核心区域。
“九尸…镇源…血祭…逆夺造化?”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刺骨,“白骨魔宗…竟敢窃取荧惑星力…污染地脉…点燃人瘟为火种…喂养那截…佛骨魔藤?!”
他似乎透过重重污秽,看到了那骸骨祭坛与白骨魔笛的虚影!更看到了那九尊盘坐的模糊黑影!这布局之深、手段之毒、野心之大,远超他之前的预估!这已非简单的王朝倾轧或魔道作乱,而是动摇整个天地秩序的恐怖阴谋!
天剑阁主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心中的寒意。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凝练如实质的银色剑罡吞吐不定,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遥遥锁定了远处那杆屹立在玄武门前、如同深渊礁石般的巨大“慕容”大纛!
慕容垂!这个北陆的屠夫!他在这滔天巨祸中扮演的角色,绝非旁观者那般简单!方才那轻易弹退西漠魔爪的一指…其修为境界,恐怕已无限接近那个传说中的层次…
就在这时!
轰——!!!
太医院核心那片污浊光柱之中,那支疯狂旋转的白骨魔笛虚影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笛音尖啸拔高到撕裂神魂的极限!仿佛某种仪式被强行打断后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紧接着,九道污浊光柱如同受到终极指令,不再彼此纠缠,而是齐齐调转方向,如同九支灭世的长矛,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撕裂空间,朝着帝都九个不同的方向——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帝都地脉能量节点最为脆弱的区域——狠狠轰击而下!
目标——彻底引爆残留的地脉能量,将整个帝都连同其内尚未死绝的生灵,一起化为终极的祭品!加速完成最后的“蜕变”!
而其中最为粗壮狂暴的一道猩红血光,目标赫然便是——玄武门方向!那片澹台明月昏迷的城楼废墟!
死局!真正的灭顶之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