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的一声响起，陈梦生感觉自己的脑袋炸裂开来。

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房间里满是消毒药水的味道。

这是一间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熟悉的女子，床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老人。

老人一头白发，正慈祥安静地望着他。

望着床上闭着双眼的女子，便是生死看破的陈梦生，心里也飘起了一阵冰雨。

渐要将鹅城的那一丝不甘，在老人的面前倾泻开来。

怔怔地，一边用手揉着自己欲要裂开的脑子，一边走上前，看着紧紧皱着眉头，躺在病床上的女子，然后坐在她的床畔。

想要问出一句安慰的话来，却又瞬间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

便在这时，一阵冷风自半开的窗口袭来，吹得床头的书本簌簌作响，吹乱了陈梦生的心思，拂动病床上的吊瓶轻轻晃动。

老人坐在椅中，手里捧着一杯凉茶，被窗外袭来的山风吹乱了额前的一束白发。

看着面前的陈梦生，老人静静地说道：“看样子，山上已经下雪了。”

老人话音刚落，窗外雨响骤起。

淅淅沥沥的雨点，哔哔叭叭地打在窗外的地上、树上，将秋日里的一丝暑气驱离。

陈梦生喃喃地说道：“山上的雪，落到山下便成了雨……师傅，幽若这是怎么了？为何好好的会病倒了？”

在他的记忆中，幽若此时应该在海岛上的某个城市之中，享受那里太平洋的暖风。

陈梦生从他手中接过一杯残茶，一口喝下，滋润因为鹅城那一粒子弹，带来的痛楚而干燥的嗓子。

然后看着空空的茶杯，小心问道：“医生是怎么说的？那追在我屁股后面的家伙呢？难不成他放过我了？”

老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回道：“先不说你那个催命鬼的事，幽若的情况很不妙，她已经没有时间赶到更大的城市去寻找医治的良药了。”

陈梦生一怔，问道：“这是为何？”

老人说道：“她前些日子回村探望叔叔和婶婶，却没料到在山间被蚊虫咬了一口……”

老人花了十分钟的功夫，将幽若发生的变故告诉了陈梦生。

陈梦生才知道幽若被咬之后，全身的血液发生了变异，若不找到更好的血清或者良药，就会因败血症而死去。

看着脸色苍白，眉头紧皱的幽若，陈梦生觉得窗外袭来的山风异常寒冷，比自己在鹅城挨了一枪还要痛苦。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他的心也越来越寒冷。

他想到了七年之前，自己万般无奈之下，带着至爱之人的骨灰来到这座神山之下的村落，找到了身为华人的幽若。

那个时候的他，连走路都很困难了，却在幽若的鼓励之下，终于攀上了这座号称非洲第一神山的巅峰之上。

然后每天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每天提醒自己吃药……直到自己没有钱再支付她的佣金，也不曾离开自己……

每当自己抚摸山巅墓碑发呆的时候，幽若总是在不远处的山洞外呼叫：“公子，到时间你该吃药了。”

“公子，幽若煮好了饭，回来吃饭吧。”

“公子，该歇息了，明天再去看她啊。”

直到他最后痛不欲生，自觉再无生机纵身一跃。

直到他被那一头银发的男子伸手救下一命，焕发新生……跟那家伙订下七年之约之后，直到他在床下发现了那箱黄金。

用银发男子的口气说，那是他送给自己的东西，随便花。

在那之后，他又遇上了眼前这个白发老人。

在老人给了他光明的力量，在他能在那墓碑上刻下自己想要的那几个字之后。

幽若终于成为了老人的弟子，跟他学习光明的力量。

然后跟着老人离开了她生活十几年的村庄，去往大城市开始她求学的人生。

“尘缘如梦，蜉蝣一生。”陈梦生感慨地说道。

老人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静静地说道：“我想要说的是，你跟那家伙已经选择了十一次，这是你生命中最后一次抉择。”

老人一脸温柔地望着病床上的幽若，淡淡地说道：“幽若的叔叔、婶婶知道医治无望，已经回村去准备后事了。”

陈梦生看着窗外的秋雨，冷冷地说道：“就像神山之巅的雪，落到山脚变成了雨。”

在他看来，自己在鹅城可以开出致命的一枪，到了这里他依旧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真的没有一丝的办法了吗？前辈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幽若可是你的弟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陈梦生回想前尘后事，心里有万般地不甘，心道自己又不是神医，哪有医治幽若的办法？

老人看着他静静地说道：“我也无能为力，这是你的选择，也是幽若的命。除非你答应那家伙，他自然会出手救下幽若一命。”

老人一脸慈祥地看着他，说道：“在你做出抉择之前，他不会出现，我也不会给你提出任何建议。”

病房里一时沉默，两人没有说话，只有雨声。

便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便是一个中年男医生带着一个青年护士，急匆匆地走进了病房。

医生上前替幽若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又轻轻地翻了一下她的眼角，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老人说道：“老伯，幽若怕是拖不了多久了，村里还有几人也跟她的情形一样，若是得不到医治，只怕……”

“你们需要什么？”

陈梦生懒得理会医生的唠叨和护士小姐紧张的神情，而是看着两人静静地问道。

在他看来，便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要将幽若救活。

七年已至，他若是找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免不得最后成为那银发男子的仆人，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为此，他不惜做出了十一次相同的抉择。

戴着眼镜的医生一愣，看着他问道：“你是谁，你为何站在这病房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是幽若的哥哥，她的命便是我的命，你想要什么，都告诉我吧，我会给你需要的一切，只要是我能提供的！”

医生一愣，张着嘴，手还扶着病床的他，一下子僵硬无比，看上去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因为他知道，幽若只有叔叔和婶婶，除此再无亲人。

而幽若的叔叔和婶婶的血液跟幽若对不上，而且他们这家小小的医院也没有适合幽若的血型。

“我们需要适合幽若的血液，你有吗？越多越好，她只有换血，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医生并没有在意陈梦生的态度，而是看着他静静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坚决和不容置疑的神情。

陈梦生一听，看了老人一眼，跟医生静静地说道：“抽我的血，我全部的血都可以给她，一滴不剩！”

他没有一丝的迟疑，与其做黑暗天使的仆人，不如光明地死去。

至少，他还可以用自己的鲜血救活幽若，这个世界上唯一让他牵挂的女子。

老人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暗暗地点头，心道唯有如此，才能救活幽若。

因为他不想幽若死在这里，也不想陈梦生做那家伙的仆人。

虽然两人订下了七年的生死约定。

医生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看着身后的护士说道：“抽他的血，赶紧，多一分钟便多一分希望。”

护卫也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抓起了陈梦生的手，拉着他往门外走去。

……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时间，陈梦生躺在了幽若身边的另一张病床上。

看着眼前的医生、护卫笑道：“能救活我的妹妹，我很开心，这里交给前辈，你们去救其他人吧。”

医生看着他皱着眉头说道：“你的血很特殊，我们需要一些提炼血清，去救其他几个病人。”

陈梦生咧嘴笑道：“随便拿，我愿意！”

医生看着他皱着眉头说道：“那样，你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生命。”

陈梦生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老人，笑了起来：“至少，在我生命最后的一刻，还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些光明。”

老人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我虽然不能给你任何建议，但是我尊重你的决定。”

医生一听之下，低头沉思了一番后看着身后的护卫说道：“那就多抽一些，尽快提炼出血清救人。”

年轻的护卫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心道你疯了，不要命了？

墙上的时钟滴嗒、滴嗒。

病房的大门已经紧紧地关上，被老人法力加持之下，任医生和护卫都不能再闯进来。

病床上的幽若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虽然她还没醒来，但是之前的医生却告诉老人，陈梦生的血液起作用了。

将死的幽若正在恢复生机，陈梦生为医院提供的血液经过提炼之后，正在抢救其他人的生命。

而病床上的陈梦生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如同蜡烛燃烧到了尽头，生命之火即将熄灭。

“做出这样的决定，你会后悔吗？”

老人看着走到生命尽头的陈梦生，静静地问道。

轻轻地摇摇头，陈梦生扭头看着呼吸渐顺的幽若，淡淡地笑道：“七年过去，我很开心。感谢前辈让我明白什么叫黑暗，什么是光明。”

“我无论做出怎样的抉择，都逃不过那家伙的手掌……与其这样，不如用我的生命救活幽若，救下更多的病人……”

陈梦生心想自己算不上一个高尚的人，但是却不想最后沦落到成为银发男子的仆人。

为此他毫不犹豫地作出了十一次相同的抉择！

老人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坚持做出十一次相同的抉择。”

“哦，不！包括眼前这回，已经是第十二次了。”

老人看着他，眼上终于流露出悲悯的神情，看着他问道：“你想要跟幽若留下一些话吗？我可以转告她。”

墙上的时钟滴嗒、滴嗒，转眼就要走到零点。

这一天最后一刻就要过去，而失血过多的陈梦生也将走到生命的尽头。

生命的尽头是银发男子的世界，他将在零点之后成为黑暗天使的仆人。

为此，他要在这之前走完自己最后一段生命之路。

此时的陈梦生已经睁不开眼睛，只是挣扎地说道：“请告诉幽若……好好地……活下去！”

滴嗒、滴嗒，时钟停留在了最后一格，00：00还差最后一秒。

便是这最后一秒钟，病床上的陈梦生终于停止了呼吸。

他用自己的生命救活了垂死的幽若，以及更多跟幽若一样的病人。

床头鲜花渐渐凋谢枯萎，幽若的脸上恢复了生命的颜色，老人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痛苦。

“叮咚！”一声响起，一头银发的男子出现在病房之中。

他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一切浑身颤抖，愤怒地吼道：“就这样完了么？便是作出了十二次的抉择，你还是我的人！”

老人看着他静静地说道：“他为了光明而死，他应该属于我。”

银发男子哪里肯理会眼前的老人，伸手将陈梦生的灵魂之体拘住，闪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冲上半空的银发男子哈哈大笑道：“便是你做出十二次抉择，最后你还将成为我的仆人！”

这一瞬间，整个天空如临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只见银发男子背后伸出一双黑色的翅膀，拉着陈梦生往天空飞去。

“嗡！”天空中射下一道强光，身在空中的老人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他不属于你！”

说完，只见银发男子抓着的陈梦生忽然飞上天空，脱离了他的掌控。

“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公平，说好的谁都不许帮他！”银发男子望着飞往天空的陈梦生，不甘心地吼道。

老人看着缓缓飞向天空的陈梦生，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静静地说道：“为什么？因为最后一次的抉择，他没有选择自杀，而是选择了牺牲！”

“为什么？”银发男子望着天空中的一束光辉吼道。

老人看着他静静地回道：“因为最后一次，他选择牺牲自己去救他人！”

就在两人目瞪口呆，望着陈梦生往光芒四射的天空飞去的刹那之间。

一束金光在天空闪耀，一道如金龙一样裂缝突然出现，在老人和银发男子错愕之际，将飞向天空的陈梦生一口吞没。

银发男子望着渐渐平静的天空，喃喃地问道：“这……发生了何事？”

老人望着消失在自己眼前的陈梦生，苦笑道：“争了七年，最后们我谁都没有得到他，就在我们面前消失了！”

如夜的天空，黑云散去，雨过天晴，一轮红日照亮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