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封从水,是法宗的小师弟,现被关在锁魂塔,没被大师姐夺舍。
自从被大师姐夺舍失败后,我每个修炼周期都要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还是自己,保不准大师姐还没魂飞魄灭,潜伏在我脑中某处,随时准备反扑。即使这种可能性伴随着我不断适应幻像而越来越低,依旧不得不防。
大师姐的知识储备颇为丰富,消化大师姐的记忆时,随便搜索出来一部《清心普善咒》,正好助我静心,大师姐残留在脑海中的意志再也无法干扰到我。
若是大师姐在天有灵,知道我把她的毕生所学都偷学过来,为他人作嫁衣裳,恐怕能气活过来。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锁魂塔内没有一丝天地灵气,无法炼气,我现在依然是炼气后期,修炼遇到前所未有的挫折。
独自被关在锁魂塔内,空无一人,无法修炼,上不见日月,下只有暗红色的墙壁组成的牢笼,时间久了,只剩下无尽的寂寞与绝望。
我与大师姐都是法宗弟子,均修内丹道,是最为正统的道法自然派。与分析实证派不同,我们完全依赖灵气施展各种法术,以灵气化真气精进修为,一旦离开灵气,便与寻常人无异。空有宝山,无法变现,实在绝望。
不知道冲击炼气初级多少次,失败多少次,我最终放弃了。无数次失败带来的挫败感以及无人交流的寂寞感,一波接一波袭来,隐隐有压倒《清心普善咒》的趋势。
“喂,随便来个人,行不行,不是人也行呀!”我随便对着个方向大喊,任凭我喊得多大声,也没人应答,或许最底下的魔头能够听到,不屑于理我才不回应。
“喂,随便来个人行不行啊,不是人也行呀!再这么待下去,我就要疯了!”我又喊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一直嘶喊着,喊到喉咙嘶哑,瘫坐在地,心中的绝望感又一次提高,开始生出“不如死了算了”的念头。一了百了的念头刚一生出,大师姐残留在脑海中的意志立刻冲击我的意识,企图二次夺舍。
“无主之物,能奈我何!”嘴上这么喊着,心中却知道这次不同以往,《清心普善咒》恐怕无法抵挡。果然,不过僵持片刻,我的大脑宕机了。这丝意志蛰伏甚久,就是等到我心生死念一刻发起总攻,一举成功。
“这次真完了。”伴随着一声倒地声,锁魂塔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老子居然还没死,真命大!”我从地上弹坐而起,摸了摸上下身,得意说道,“不仅没死,头还不疼了,难道二次夺舍失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子就是天命之人!”
“你可别太得意忘形了,小师弟。”
“是谁?”一道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一道大师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我背靠墙壁,严阵以待,可是到处都找不到大师姐的身影。
“我是来找你索命的!我明明舍命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诬陷我夺舍。阎王爷误以为我使用禁术,把我打下十八层地狱,日日受鞭刑,夜夜遭油烹,永世不得超生。我好恨你啊,拿命来吧!”
“大师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您愿意舍命相救是个大好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取我性命呢?至于阎王爷那边,我去和他说说,让他给您投个好胎,不就万事大吉了吗?求大师姐网开一面,饶小弟一命吧。”我一面保持警惕,一面用尽毕生所学与大师姐谈判。
“无缘无故?哼,我沦落到这般,还不是拜你所赐,怎会无缘无故?不如我现在就送你去和阎王爷当面说清楚。”
“大师姐,饶命啊!看在您最爱的大师兄的面子上,饶了小师弟一命吧!”
“好吧,看在大师兄的面子上我不为难你,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暂且放你一马,如何?”
“我磕,我磕,给大师姐磕头是我的荣幸。”见大师兄的面子如此好使,我立马对着前方磕了三个头,生怕大师姐反悔。
“不错,不错,大师姐看出你的诚意了。你若是再给我磕十个响头,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找你了。我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了,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就当是磕头拜师了吧。”
“师父在上,受弟子十拜!”于是我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十个头。
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还好没人看见,死者为大,忍了。
“小师弟,我看你面带忿意,是不是对大师姐有意见呀?”
“小弟不敢。只是刚磕完头,脑子有点不舒服才怠慢了大师姐。”
“那就好,要是有意见,但说无妨,大师姐不会怪罪你的。但我在十八层地狱受的苦可不能轻易一笔勾销,该怎么办呢?”
“大师姐有什么吩咐,小弟必定尽心竭力完成,为您赔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油嘴滑舌,净知道说些好话诓骗我,等我投胎以后,你怕是早就将我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吧。”
“大师姐大可放心,我平生最守诺言,俗话说得好,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小师弟一诺,说的正是在下。”
“我时日不多,不管你守不守诺,也只能拜托你了,希望你可以好好做到。”
“是,大师姐!”
“那你再给我磕一百个响头吧。”
“哈?”
“一百个也是难为你了,看在刚刚磕了十三个头的份上,只要八十七个就好了,大师姐还算通情达理吧。”
“大师姐玩我呢!我敬你舍命相救才愿意磕头,何故如此戏弄我?今日就算阎王爷亲至,大爷我也不会磕一个头!”
“哦,真的吗?不见棺材不落泪,就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毫无征兆,我的手及以下就变成了大师姐的模样,脑海中刚刚消失的夺舍后遗症又一次袭来,几乎当场晕倒。瞬息间,我就已经瘫坐在地,艰难地用背靠在墙上。
“如何?磕还是不磕?”
“区区幻像,大爷又不是没经历过,有本事你夺我舍呀,继续关在这地方生不如死,还不如死得轰轰烈烈。”
“没想到你还有点骨气,虽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骨气。不逗你玩了,本姑娘只有三个月就可以离开着锁魂塔,有的是人可以玩弄。”
“离开???还有三个月才投胎吗?”
“咯咯咯,你还真当我死了?之前是逗你玩儿的,一个人闷在塔里十年,好不容易有个有趣的人,当然要玩一玩咯。我和你一样,被关到锁魂塔了。差点忘记说正事,你之前以为的十年之期是通过我的耳朵听到的,至于你的监禁期,刑罚长老没有下令。也就是说,我只用关十年,你这辈子就不用出去了。”
“啊~?你在说什么?信息量太大,我得捋一捋。为什么你会被关在锁妖塔?不,为什么我们被关在锁妖塔?你现在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最重要一点,为什么我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雷劫那天,九长老最先赶过来救了我们,然后我被三长老带去治伤。治疗了一年后,长老会说我已然入魔,醒来必定危害四方,就把我关进来了。幸好三长老坚信我不可能入魔,他们才决定关押我十年,十年之后若是能够坚守正道,就不予追究。至于你,没人替你说情,所以就一辈子都关在锁魂塔咯。”
“真黑!我师父怎么就不捞我一手呢?好歹挂了个十长老的名头。”
“那天渡劫的就是满神。”
“……”
满神就是十长老,也就是我的便宜师父。我师父生性洒脱,放浪不羁,我行我素,从不参与宗门大小事务。论资历师父在诸长老中可排前三,论实力至少前五,论天地感悟连大长老也甘拜下风,却因不守门规、不教导弟子、不发表论文、不参与评选,而迟迟未能进入法宗九大长老的行列。他老人家全然不当一回事,疯疯癫癫,游戏人间。
由于他经常和弟子们混迹在一起,深受弟子们喜欢,不知何时,大家都叫他“十长老”,在九长老后面再加一位。有一次一名胆肥的弟子,称他为“满神”,师父追得那弟子跑遍了法宗九大山,嘴里念叨着“咱可不想和宗主一样,天天待在石头里面”“做神仙哪有做凡人快活”,弟子们吃瓜吃高兴了,只当他胡言乱语,但“满神”的传说也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那名弟子摸爬滚打当上九长老,大张旗鼓跑到满神面前耀武扬威,扬言“在我九长老面前,十长老不过是萤火之光”,又被满神追得到处乱窜。
“他成功了吗?”以满神的实力,再进一步就是传说中的境界,那次渡劫怕是十死无生。
“上一位得道飞升的大牛,还是一千三百年前吧。”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一想到满神用两个烤红薯把我从乞丐堆里柺骗到法宗,就觉得心肌梗塞,明明不觉得悲伤,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耳边也嗡嗡作响。
“至少该还他两个红薯的。”我喃喃自语道。
“咯咯咯,为什么是红薯?听说满神最喜欢吃的可是鸡腿。”
“雨女无瓜。”不懂看气氛的女人!
“小师弟,别生气,人家只是想缓解一下气氛而已啦。”大师姐用着任谁都能够听出来是刻意装出来的发嗲的语气说道,“可惜要是没有我帮你,你以后都只能待在锁魂塔了惹。”
“你能帮我?”
“人家好歹是三长老的女儿,只要在他面前撒撒娇,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惹。”
“说吧,有什么条件?”不知不觉间,局势又一次被大师姐掌控,有求于人,真是憋屈到家了,只有获得满神那样的实力才能自在逍遥,至于现在,大爷忍了!
“有人还欠我八十七个响头没磕,一点心情也没有惹。哎,该怎么办惹。”
“温从晴,你别欺人太甚!我尊你敬你,你缺屡次三番戏弄我,连鬼门关都走过几遭,我可不怕你!你若是提出正经的要求,我自会爽快答应,你提出此等单纯侮辱人的无理要求,是何居心?”
“听说,现在很多人都觊觎大师兄的位子。你可知道,大师兄可不光是有实力就能坐稳的,以前大家让满神几分面子,满神走后,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坐稳惹。”大师姐不急不缓地说道。
“你……”
我已经被大师姐将死,大师兄是我唯一的亲人,给了我之前从未得到过的亲情,如兄如父,我无论如何必须帮他,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出去之后,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也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单凭你的实力也只会拖大师兄的后腿,你可要想清楚。”大师姐一改之前的刻意,严肃说道。
锁魂塔内传来一声又一声,总共八十七声,仿佛是谁的笑声,仿佛是谁的哭声,又像是一只即将学会飞翔的雏鹰被摔得粉身碎骨。实力!实力!实力!唯有变强,才能报今日屈辱之仇!
“不错,是重情重义的汉子。我温晴雪对天发誓,终生与封从水同甘共苦,不与封从水的亲人为敌,若违此誓,必遭雷劫灭身,魂飞魄散。如何?”
“温晴雪?”
“温晴雪才是我的本名,入法宗前的名字。你入宗前叫什么?”
“孤儿一个,没有名字。”
“我出去后一定会帮助你的。你就没发现我们是怎么交流的吗?”
“你转移话题好生硬。其实我一直在找你,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你到底在哪儿?”我缓和一下心情,答道。
“好好收拾收拾心情吧。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前所未见的大事,可别被吓傻了。”
“我们俩的灵魂融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