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一场暴雨持续到现在,天空仍旧乌云滚滚,不见云开雨霁,不时还有雷蛇在飞舞。
这样的天空之下,一人,一伞,正缓缓向着镇上的关圣帝君庙走去。
“我敢打赌,黄老夫子百分之两百是同道中人。”伞下正是回到老家的周宁。
昨晚风雨大作,他在床上辗转难眠。
从之前的无神论者,到现在的有神论者,他的转变用了不到半天时间。
因此,任何风吹草动,在现在的他看来,都是某种预示。
就比如,他刚刚猜测关圣帝君庙的黄老夫子也是修真之人,当晚便来了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这不就是妥妥的窥视了天机,老天爷降下示警的嘛!
至于D音刷到的关于第6号台风“海棠”,于凌晨2点10分,在泉安到连江一带登陆的消息。
隔壁鲤城的事情,关我大花都何事?
从周宁家到关圣帝君庙不到800米距离,即便狂风暴雨相阻,也没花到5分钟时间,他便来到了庙中。
周宁老家安镇,也叫庵镇,因文殊庵而闻名。
但到了今天,已不见文殊,却是立起了另外两座庙宇。
一是后山上的地藏王庙,另一座就是关圣帝君庙。
至于没把地藏王庙考虑进来,那就是周宁的个人偏见了。
地藏王那不是佛家的嘛,在他看来,修真那是道家的事情。
而且,昨个儿谢恒在介绍这个世界时,也没说到佛门。
故此,他现在只是直奔关圣帝君庙去了。
关帝庙香火是很不错的,即便只是普通日子,也能经常看到有人过来拜拜,添点香油钱。
不过,今日的风雨实在不小,所以,根本没见别人来这。
周宁到了这里时,大门都落栓了
只见,周仓、关平两位门神,一个手握三叉戟,怒目圆睁,一个青龙偃月在手,不怒自威。
以前看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但今日来看,总觉得两位活过来一般,看得人小心肝噗噗跳个不停。
正门是走不了了,不过,周宁小时候,没少跟着爷爷到这里玩耍,和庙里的黄老夫子混得也熟。
想当年,他还教老夫子斗地主来着。
轻车熟路地从侧面的拱门进去,没有香客的时候,老夫子就喜欢在中院旁的榕树下喝茶纳凉。
当然,今天是没有这样的惬意画面。
一夜的大雨,早把老夫子这个老风湿患者,折磨得够呛。
周宁来时,只听到一阵阵的“哎哟”声划破雨幕,这让他的心没来由一沉。
老夫子若真是修真人士,他会得风湿?
只是,周宁还没死心,毕竟也没人跟他说过,修真人士不会得风湿的。
更何况,老夫子七老八十的人了,也许只是身子骨不够硬朗才患病的。
快走两步,走进了庙堂之中。
老夫子的休息处,就在帝君像右手边的厢房里,平时就拉个帘子遮挡。
今日没有香客,老夫子干脆连帘子都不拉,周宁一走进来,就看到他躺在床上叫唤着。
屋里没亮灯,即便白天也显得阴沉沉的。
要不是帝君像就在旁边,怕住着都感觉瘆人。
“您老就硬挺吧,黄叔黄婶不过几步路的事情,您也不让他们来照顾一下。”
“小兔崽子,一回来就来看老子笑话是吗?利索点,把桌上的风湿贴给我拿来。”
两人是忘年交,所以周宁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老夫子更是把他当孙子使唤。
听他话语里中气十足,周宁心中的希望之火,不由得又恢复了一点。
一边给他拿风湿贴,一边试探性地追问道:“您老不是神仙中人吗?也不知道给自己弄个健康符什么的?”
“屁,符纸就是糊弄糊弄人的,买个心里安慰。不知道实情还能起个心理作用,我这个始作俑者,能有个屁的作用。”
“您跟我也打马虎眼啊,我可是从小看你的法术长大的。”周宁还不死心。
听他这话,黄老夫子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连腿上的风湿痛都没来得及顾及,便一脸惊疑地看着周宁。
他这反应,让周宁以为,自己试探到点子上了。
可谁知,老夫子将他里里外外打量个遍后,却是突然窃笑道:“小兔崽子,这是高考考砸了,准备来当个小庙祝,继承我的衣钵了?”
“我倒没什么意见,就怕你爸妈不同意。”
你叉叉……
周宁想爆粗口,最终还是忍下了。
“我高考好着呢,您就别惦记着我这小身板了,我现在可是修真者。”周宁不知道修真界有没有什么忌讳,比如不能随便跟人暴露真实身份什么的。
但现在,他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这老头理解能力太差,他得说直白点才行。
“等等,你说什么?修什么?”
“修真者。”
“什么真者?”
“修真者。”
“修什么者?”
“……”
“您老歇着吧,我就来跟你借点朱砂、黄符纸什么的。”
周宁累了,身心皆累。
他基本上可以断定,这老头绝逼不是什么修真者了。
他娘的刚那态度,就不是装出来的,他就是没弄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
“朱砂不行,那是我花钱买的,你去药店自己买去。”
老夫子也没纠结刚刚的话题。
“至于黄符纸,你家没贴锡箔的银纸,横的来几刀,不就有了。”
你他妹!
周宁有点肝疼,他千算万算,就没算到他家的黄符纸是这样来的。
所谓银纸,是闽南潮汕一带,祭祀用的一种冥币。
往往会在一张长方形的黄纸上边,刷上两张对称的方形锡箔。
就说这老家伙出产的符纸有点粗糙,谁能想到他是这样得来的。
这种银纸,在他们这里,小孩都会贴。
他小时候就做过,一张1分工钱,一个小时熟手能贴7、800张,一天下来赚个几十块钱很简单,就是比较费手腕。
所以,平时大家只把这个当外快。
他家里现在也都还备着好几捆没完工的银纸,有时间,他母亲还会做上一点。
说这些,既普通又粗糙,还如此易得到的黄纸,就是修真用的符纸,周宁打一百个不相信。
比绝望还绝望的是什么?
那就是在希望中来回翻车。
周宁来时有多激动,此刻离开得就有多失落。
“我的风湿贴……”
黄老夫子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嗖嗖的凉意,仿佛自己再叨叨一句,周宁可能要提前给他送走了。
啪!
雨伞撑开瞬间发出的巨响,证实了老夫子的猜测,现在的周宁带着脾气,还蛮大的。
看着他渐渐被雨幕吞噬的身影,老夫子不由得一瘸一拐地下了床。
慢慢挪到了桌边,疑惑道:“我说错话了?没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