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三年四月，大周诸州叛乱趋缓，各地军团主力调往妖族聚点，配合诸多高阶修士，全力抵御东洲妖族入侵。五月，武帝诰命，御林天军预备军数十万精兵直拨两界山，防守漂洋过海而来的北俱芦洲东北三万剑修。

同年十二月初六，天下承平，东洲武帝宣布隐修闭关，正式准备渡劫期第九次雷劫，闭关前周武平传位于太子周飞，次日，周飞登基，尊先皇庙号太祖，袭南洲大唐皇朝年号制，定号天佑。

天佑元年，桐鎜郡，崇山县。

一声雷鸣，风卷残云，陆沉抬起头，天边乌云翻滚。

三个月过去了。

风雨欲来，但他修为未固，不若静观其变。

陆沉轻叹一口气，身影隐入街边一家热闹喧嚣的老字号茶铺。

走过全楼包场的婚宴一楼，路过被官员富商划为议事之地的包厢二楼，跟在一个小厮身后，他走进坐满了各色人士的顶层三楼。

三楼仅剩几个靠窗茶座，陆沉四下观察后，向西南侧靠窗四人茶座上三位江湖客打扮的黑衣人拱手示意后，便径直走了过去，放下蓑衣，向小二要了三两熟牛肉和一两竹叶青，随后盘膝坐下，低头避免视线触及身旁三人，陆沉津津有味的听着诸多茶座上各色人士的谈论内容，心中波澜不惊。

今日之东洲，早已没了江湖。

十余年间，大周铁骑席卷天下，山上宗门，一律要求加入仙门联盟，若有不从者，千万铁骑配合军中修士，直接杀入山门，血洗逆宗。

山下王朝，更是一路横行而过，非降不杀。

在陆沉看来，目前的大周就是在搞集权**。

昔日所谓的江湖人士，只要还想在现在的江湖里混下去，要么沦为大周鹰犬，依实力排序，听从周文帝直属的龙影凤梧及其下属各大特务机构调遣；要么誓死反抗，随后陷入逃往，江湖之上，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参军，经商，务农......但只要还想做刀尖上舔血的买卖，就必然表明自己的立场，加入大周，或是归入叛军，稍有不慎，便是人头落地。

陆沉向四周看去，每一道桌上都无兵刃，公共场合内，甚至无人胆敢高声阔论。

抬头望出窗外，一队队训练有素的城卫在街道间持戟巡逻。

汗臭味，脚臭味，狐臭味，芬香的酒肉香味，铁剑生锈的刺鼻味道......种种奇怪的气味从各个茶座不断传出，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

三长两短，陆沉依节奏敲打着身前的木几。

面前的黑袍客闻声抬起头，乌黑的发丝滑落出帽檐，一张清秀的女子面孔出现在陆沉眼中。

陆沉压低嗓子，低沉磁性的大周官话从他嘴中落出。

“飞燕门水露？你手中真有茆山苏明的线索？”

“正是在下，想必阁下便是前几日在内城留名联系我的苏升苏先生了吧，本门惯例，先给钱后给情报，五百金票。”

水露低手放在茶几下，摊开白皙柔嫩的掌心，陆沉堂堂金丹修士，也不怕她骗自己，一叠厚厚的金票直接放进她手心。

快速收回右手，她将头埋进黑袍內襟，仔细确认金票水印无误，确实是神水钱庄出品的交子后，一张张仔细点过，确认金额无误，她对着眼前面露错愕的陆沉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职业习惯，害怕欺骗。”

水露轻咳两声，自觉严肃气氛后，逼音成线，轻柔的女声直接传到陆沉右耳里。

“阁下想必不知，自神水宗加入仙门联盟后，神水宗主闭关不出，对外号称修为已到二转瓶颈，闭关准备迎接雷劫，当今神水宗主事之人，除却两大副宗主外，便是三位内院院首，两大副宗主不理尘世，平日里只待在三上峰之中，可谓上峰仙师，少有下山之时。

因此如今桐鎜郡内，三大内院院首便是数一数二的山上执牛耳者。

神水宗悟水，赦火两院在其院首带领下，烧杀抢掠，吞并山上数十中小门派，惹得山上诸多修士敢怒不敢言，同为神水三大内院，观书一院，却是什么事也没干。

外院里隶属观书一脉的外院子弟静默不出，内院弟子紧守院门不出，院首书希与其三位亲传弟子也无任何动作，整个观书院，对外是半点消息都不曾泄露出去。

你可知为何？”

陆沉摇头，寒声道：”本座耐心有限，不仅不知为何，本座还要提醒你一句，神水宗之事，本座并无半点兴趣。“。

水露微微一笑，单手轻抚项上假须，嘟嘴缓缓道：

“大人别急，书院长闭门不出单缘由，要牵扯到一件惊天秘闻，而这个秘闻，又恰好和苏先生想知道的情报有关.......”

此时正讲到要紧关头，陆沉却夹起筷子，在桌上敲定齐整以后，再捻起一块淡黄的熟牛肉，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他吃了两口牛肉后，又掩杯喝了一口酒香四溢的竹叶青，这才放下茶杯，用冰冷的目光示意水露继续。

水露嘴角一扯，强行转化为浑不在意的笑容，继续道。

“此事也是我在山间官道巡视之时，偶然救活了一山野猎户后才知道的。

就在上个月月末，那猎户在崇山县北边三百里外的荒林里打猎，收获了了，但归家途中，却发现了一头踩中了自制陷阱的黑熊精，他说那黑熊精身长一丈三尺多，初时伤浅时还在直立行走，皮糙肉厚，看样子起码得有个百十来岁的妖龄，说它应该得有个妖兵后期的境界，他远远跟着黑熊，在山林里连续追了四五个时辰，一路疾行了将近七八十里路，不知不觉间竟然跑进了吞龙山。

猎户初时猎熊心切，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妖王盘踞的吞龙山，他见黑熊气血逐渐虚弱，甚至到了四肢缓缓爬行的境地，当时天色昏暗，已近黄昏，那已是化劲后期的猎户便迅速袭杀了筋疲力尽的黑熊。

但当他拖着黑熊尸体在溪流间剖解清洗时，他发现溪流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而那男子手中紧紧攥住的，正是茆山山主令。猎户再一转头，身旁不知何时已围了有三四只一丈高的尖耳赤狐。

猎户惊恐不已，当即叩头下跪，却这些本性凶残的赤狐却并未伤他性命，而是口吐人言，出言警告一番后便离开了。所谓的妖王，则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过。

能够手持茆山山主令的，除了苏明，又还能有谁呢......”

“而好巧不巧，在那附近，溪流逆转，山石崩碎，天地间逆涌的水汽和不断闪烁的电弧将那猎户打成重伤。幸亏他路上遇到了我，得逢本姑娘人美心善，救了他的性命，一番询问下，他便老实交代了。后来我又亲自前往那地方确认，那里空气中残留着大量茆山雷法与神水正法的气息。”

“你说，书院主闭门不出，神水宗里能把当代道门魁首的纯阳真人打成重伤的并不多，这其中，谁的悬疑最大？”

陆沉全程一直饮茶，只是侧耳倾听，此刻他不耐烦的说道，“姑娘讲故事的本事挺不错的，但本座要听的并不是故事，你能把茆山山主令拿出来吗？”

“不能。纯阳真人并未死去，他被猎户救活后破空而去，给猎户留下了一道黄符，嘱咐他贴身携带。那猎户被我救活后，为表感谢，就把黄符给了我。”

水露递过来一张粗糙的淡黄符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道文，陆沉定眼一看，这纹路，正是苏明手笔！

他微微一笑，下一秒，大街上突然下起瓢泼大雨，一道黑影掠出酒楼。

崇山县北门，黑衣人递交文书后，直奔城外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