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老人缓慢爬起，他明白了形势，不过曹文烈没有咄咄逼人，事实上周弥与老庄仅是防卫，王傲是热晕过去，崔士杰外伤居多，并不致命。

“冤家宜解不宜结，呵呵，我看我们还是要救治他们的。”

曹文烈主动开口，周弥与老庄并无不可，枯叶老人则说带着疗伤药，只需带他们回去便可，周弥却想到一件事情。

“其实还有件事情非办不可，村子里断水好几天了，如果没有水喝，这个黑衣少侠凶多吉少了。”

“哦，断水？”

听闻此事，曹文烈记在心里，回去的路上，周弥把前因后果道出，提到那些黑白小蜥蜴被消灭后留下的墨汁。

“说句实话，墨汁不就是水吗？”

“若是以地下水混合墨，确实可以源源不断调制出墨汁，再用墨汁变作妖兽，你的想法真是奇特。”

曹文烈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不为别的，他自家也要喝水嘛。

这一次去调查，以曹文烈为首，周弥和老庄陪同，三人刚下洞就再次遭遇了黑白小蜥蜴，却见曹文烈的右手发出绿光，生机盎然。

周弥看着那些黑白小蜥蜴长出苔藓，随后苔藓愈发膨胀，猛的吸足水分，噗噗噗，全部散成墨粉。

到了这时，曹文烈才相信了周弥的猜测，世上真有作画成妖的事啊，不由得想起一本光怪陆离的游记。

上面曾记载了一些故事，譬如书生画下丹青，半夜变作了女子与他欢乐，还有那世俗中的王爷，令名动天下的画师动笔，冬日暖阳，画中百花绽放，花香飘香满城，传为佳话。

这些事情匪夷所思，对于凡人来说，更像是夜间床头哄孩子的胡话，不当真。

随着三人往地底渐行渐远，他们发现了那头巨大的蜥蜴妖，它在圆盘祭坛上叩拜，更深处明明有水流奔涌而来，却在经过祭坛时全部吸去。

曹文烈看的分明，地下水倒流卷入祭坛，但是祭坛空无一物，蜥蜴妖正动用法力，不过它的法力并不强烈，似乎是在协助收摄流水。

周弥一阵头晕，恍然间发现他的意识回归脑海，张桐生经过修炼，对于灵魂的领悟更加深刻，不仅压制了他，还将他反锁在脑海深处。

“你在做什么？”

“如果你安静下来，我会尽力去找方法解决同化问题，否则，我会把你彻底泯灭。”

张桐生仿佛换了一个人般，开始狠下心了，彻底黑化，周弥傻眼。

曹文烈眉头一皱，他隐隐感觉出身旁这个张桐生气息变化，更像是换了个人，老庄急忙出来掩护。

“你们看祭坛，水全部流进了一个点里。”

“不错，像是阵法，待我先去赶走蜥蜴精。”

大步走出，曹文烈离得近才发现新的线索，蜥蜴精将水送入祭坛，那个隐形的节点不仅在摄入水，也在吐出灵气。

灵气与妖接触，又在下方的流水产生了成果，一只只黑白小蜥蜴源源不断诞生。

蜥蜴精回眸，它的口中流下黑色的涏汁，也就是口水，口水混在河水，爬出层出不穷的小蜥蜴。

“墨？”

曹文烈看见它嘴里有墨块，必然是宝物，不由得加大力气，一招万物回春打出，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居然出现了草地。

竹扇在手，曹文烈朝着蜥蜴精挥去，此妖贪图捷径，本来外壳坚硬无比，却泡在水里不知多久，发白膨胀，软了不少，被一颗颗草种钻破皮甲，疼痛难忍。

“我来助你。”

老庄也是有眼力见，知道相生相克，不同属性的修士可以互相辅助，一掌发出柔风细雨，滋润灌溉植被。

张桐生见此，也是以御火术应景，火光比作阳光，凑得一幅春满人间，三人合力，生生将蜥蜴精裹成了草垛。

没了妖法，一小部分流水绕过祭坛，继续前行，果然是此妖作恶。

“跟紧我，这是一处阵法漏洞。”

若非蜥蜴精吃下一块阵基，他们根本无从发现此阵，真是玄妙，三人的手触碰节点的瞬间被吸入其中，随着崩腾的水流沉浮，最后冲入了画中世界。

此界难以详细描述，张桐生看着自己的身体，就是那种常见的水墨人物，不过黑白虽然简洁，却不简陋，寥寥几笔，三人样貌形态栩栩如生。

很快，他们发现法力消失，无法使用储物袋，灵器根本拿出来。曹文烈倒是有些明悟，此刻仿若处在画布之上，他们都是画上的人，怎会法术。

两侧均已黑墨涂抹，无法探索，前行数步，豁然开朗，放置了一块宽阔的帷幕，老庄好奇的伸出手，指尖能在幕布描绘。

老庄在曹文烈的提示下，画出了一柄长枪，本就是他惯用的武器，成型后居然能够取下，可惜并无特别。

“你方才取枪可有想法，我绘画之物乃是师长所用，唤作长春藤，变化莫测，妙处多多。”

曹文烈取下一株藤蔓，拉长了可作为鞭子，又能卷缩成盾，拆开后折成弓箭等等。

熟悉一番后，曹文烈颇为满意，此物虽然仍是画品，但足够以假乱真，须知这长春藤是一件极品灵器了，当下还有张桐生没有出手，机会难得，他连忙将细节告知，务必取出一件有用的东西。

张桐生听后陷入思索，以曹文烈所述，想要取下灵器法宝，定要冥想，却不是空想莫名之物，而是见过听过的，越熟悉越好。

最后，张桐生几笔画出轮廓，却是柄燃烧的羽扇，不过无名火焰是以黑色浓墨暂替，挺有意思。

“此乃家传功法记载宝物，能扇出火和黑烟，前者沾之即燃，江河亦能烧尽，后者可钻入七窍，所谓七窍生烟，由里到外化个干净。”

说是这么说，不过画出的羽扇能有几分真，不好决断，就在此时，画幅转动，三人面前换作了山路，傍着万丈悬崖，崎岖难行，更有妖魔挡道。

三人彼此依靠，踏上征途，不知闯了多少关，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半山腰，此处却被截断，再度眺望，路居然在对岸。

两座山峰看似相隔千里，当中云卷云舒，雾霭蒙蒙，罡风不休不息。

“这必定是历练。”

曹文烈狠下心，他深知身处画中，不过眼前景象活灵活现，踏错一步结局如何并不知晓，世事难料。

张桐生却站了出来，劝说道。

“不进则退，但是我们无路可退了。”

果然，回去的路上，本来清剿干净的妖邪再度出现，轻叹一声，三人深吸气，鼓足胆量跳去。

清风徐徐，凌乱发梢，当他们坠到一定程度时就会被风撑住，不过如何前进呢？

曹文烈想到了之前的空白幕布，此刻生出无比强烈的信念，我一定能跨过去，我必定能跨过去。

“啊……”

天堑变通途，一跃而起，千里之外，也是一步之间，长春藤甩出，落地瞬间接下另外两人。

老庄与张桐生都在恍惚，随后恢复清醒，更令人震惊的是曹文烈，他的精气神十足，脱胎换骨，仿佛换了一个人，难道刚才的考验真有如此神奇。

“我已经得到了讯息，这是命中注定的蜕变过程，一场大机缘，现在开始你们听我吩咐。”

曹文烈信誓旦旦，语气不容置疑，他的实力本就强过二人，并没有阻碍，得到他们的许可后，立刻给了指令。

现在面前的路被分成了四条，老庄正发愁如何选择，曹文烈却直接说个透彻。

“这四个分岔路，其实并不是陷阱，而是四件宝物，可惜我们只有三人。”

虽然没有点破，但基本的眼力见要有，老庄年岁已大，生不了争强好胜的心，张桐生却是接受了炼魂老祖的传承，对此并不在意，纷纷表明态度，要上交宝物，曹文烈满意的点点头。

随后三人各自选了一个路口，小心翼翼的走入，待他们走后，忽然间墨色流转，勾勒出人形，周弥睁开眼睛，非常惊讶，他不是应该在张桐生的脑海里吗？

“呵呵，我的秘境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相比于周弥，这个说话的老人便不再是墨笔绘画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有颜色的人。

看着周弥的表情，老人笑了笑。

“不必担心，怎么说我的画技在当年也是开宗立派的程度，却可惜没有留下传承。”

“当年？莫非前辈也是数百年的金丹修士？”

不知为何，周弥想起了炼魂老祖，这些金丹修士的手段匪夷所思，甚至能够跨越时间长河，哪怕他已经死去，依然能与现今的世人交流，而这种交流多半夹杂着很强的个人意愿，也就是修士常讲的隔代传承，也是大机缘了。

老人摇了摇头，说出惊人的话语。

“要说时间，我或许是三四千年的人吧，虽然人不可能一直存在，画却可以，你看见的我只是一幅自画像。”

哪怕是魂修，也没法把灵魂一直留存，至于那些亡灵，哪个不是失智杀戮之辈，而经过特制的物品却可以长久保存，纸和墨都在此类。

在老人陪伴下，周弥走进了最后一条岔路，里面空荡荡的，仅摆放木桌，一叠宣纸在被周弥看见后化作册子，封面书写着“封灵录”。

“这是我赠你的宝物，怎么，你好像并不满意，那不妨猜猜另外三人会拿到什么？”

老人笑着问道，他对周弥格外温和，后者不假思索，不过笔墨纸砚四个字，不过二人的话题又引向了之前能够描绘出武器的幕布，老人又问周弥如何选择，后者脱口而出。

“我会画一只笔，不过神笔马良的故事，能否在这里实现。”

“我倒是猜出你的想法，并不反对取巧之意，事情上画画更要天马行空，这也是纸更重要的原因，终归是想办法实现它，否则皆是空谈，皆是虚妄。”

老人将封灵录化作一束白光点进了周弥的额头，后者才明白这是神通法术，经过隔空灌顶，周弥直接领悟，随时可以用出来。

“前辈这是收我为徒吗？”

周弥很激动，但他还不知道老人的名字，老人也根本不想透露姓名称号，一切都是萍水相逢，也是命中注定，周弥听不懂这话。

他跟着老人继续前行，最奇妙的事情发生，老人手一抬，掀开了画卷，所谓入木三分，他们就像渗进去一般，越来越深。

期间，周弥回过头看见了张桐生等人得宝的一刻，也看见一张张不同的画卷，都填满了故事，本以为进入了一幅画，没想到居然是画本。

“要想掩盖秘密，总要给后人一些遐想，一些好处，他们就会被蒙蔽双眼，我安排了一千种故事，数万个情节，你与我还要再走一会。”

老人说的没错，一层又一层，从前往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周弥也是忍不住好奇。

“前辈画了这么多画，是掩盖什么隐秘吗？”

“不错，这些都是为了遮盖最后一副图，那是我生前所见的场景，其实它的存在本就是假借我之手留存于世，不过太过震撼，或许是世界的真相。”

细思极恐，老人虽然是画派的开宗之人，号称最为奇特的金丹修士，当年地位与一些普通的元婴修士相当，但是以他的能力，还是不应该临摹得出来。

“这幅画的机缘不属于我，后来我四处求助，请那些精通命数天机的法家，阴阳家修士谋算，布下这个局。”

那一千多张画卷是老人呕心沥血之作，画完时已经风中残烛，能留存至今，是借助了九宫八卦阵，人间道此处本应灵机充裕，水泽四方，可惜大部分被截取维系画阵，落得个鸟不拉屎，大漠风沙。

这些话无疑是将悬念彻底挑起，随后的无言更是把它留到最后，等着周弥进入底层画卷时才明悟，这场景无法描述，那是更久远的年代，两位仙人的对决，举手投足皆是天塌地陷，何等的威能。

道袍仙人持剑冷笑：“事到如今，你们的阴谋都被揭晓，还有脸称作世界的守护者。”

兽袍仙人冷漠回应：“我们也曾踏上九天，一切都是轮回，等你走到那一步就会明白，不过先打败我吧！”

随后剑锋与兽骨对撞，两者不过刚刚交手，就是天塌地陷，可怕的威能从画中弥漫出来，点燃了画卷。

此画的信息仅仅只有这点，周弥回过神来，可是不见老人，老人已经被火焰吞没。

置身烈火，周弥无所适从，他与画卷全部融化后又渐渐重塑，仿佛是回炉重铸。

“九天之上……”

周弥泛着热泪，他似乎记起一个古老的约定，不过九天之上究竟有什么，整件事情丝毫没有头绪，只怪他现在还是个普通人的灵魂罢了。

就在烈火不停烧穿画册时，曹文烈三人也走出了岔路，总共得到了笔墨砚三种宝物，再往前走，便是最后的场景，一滩清水。

“你们？”

虽有提示，但曹文烈仍不放心，仔细看了看另外二人，他们都在沉睡，双眼紧闭。

“哼。”

曹文烈得意的走向水幕，他已经陷入幻觉，在水幕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水幕后又显现出周弥的身形，穿过水幕，走进张桐生的体内。

紧随其后的烈火被储蓄数千年的水幕灌溉，一千张灵画彻底灼烧能产生毁灭大半个州的能量，若非如此不能熄灭。

火与水触碰，巨大的能量彻底点亮了人间道这一面阵门，多余的水汽也涌上了天空，乌云密布，沙漠降雨，滋润万物。

被传送出的三人在雨水淋湿后清醒，曹文烈的惊喜，老庄的迷惑，张桐生的厌恶，都掩盖在大雨滂沱之下，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那些侠客，那些生活在关外的人，载歌载舞，却不知这千百年不曾有的景象，正是之后一切灾祸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