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的落叶浮在清澈的水面上，飘飘晃晃的，漾着一尾灵鱼，一个轻跃，水波乍然皱起，要是楚先生见了肯定大赞一句美景。

不过当归向来是个煞风景的好手，前几番没有捞到鱼被江北嘲笑的要死，这次索性彻底放开了性子，卷起裤腿下了湖，扬言势必要抓上几条。

一旁的侍女眉眼间满是担心，这个世子殿下哪里都好，唯独对吃的太过上心了些。肃王养的几尾灵鱼，转眼间被祸害的都看不见几条了，怕不是王爷回来世子又得吃上一顿竹板炒肉。

湖里的小泥螺小河虾倒是不少，鱼儿倒是抓的看不见几条，明明上次还见上几尾，肯定又被江北抓了好几条。

当归抓耳挠腮，有些恼怒。

不过上次江北好像说的爹爹又有几条新的灵鱼，也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别是自己偷偷知晓了养鱼的地方，一天吃上一条，这完全是那家伙的做法。

好歹是一起偷过鱼的，做事太不讲究。

看来有空得好好谈谈姐弟之间的交情。

当归最喜欢坐在湖边，没由来的喜欢。他天生好像就亲近水一样，只有靠着水，心里才会安静下来。

这些年来有时候会莫名的心悸，虽然只是一瞬间随后又正常起来，所以当归只当是小毛病，也就没有告诉爹娘。

坐在湖水旁的时候，脑海里总会有两道光影，好像一个是女孩一个少年，似乎还有些剑闪着白光，像是有一段深刻的记忆，却模糊的很，晃晃着又想不清。

索性每当这种时候，当归就脱光了衣服泡在湖水里，这样才能让头晕欲裂的脑子清净片刻。

楚先生是个极好的人，年少的时候就是肃王的书童，后来战乱跟着肃王走南闯北，两人弃笔投戎，却没磨掉多少的书生气。

可是若把他当普通的书呆子看，这样想的人可是要吃了大亏的。楚先生笑起来乐呵呵的，跟街上寻常的老书生没有几分差别，但是手里沾染的鲜血不见得比肃王少上几分。

书生杀人最是狠辣。

不过此刻的楚先生倒是笑的爽朗，腰稍有些弯，眼睛却是清澈透亮的很，没有一丝浑浊，好像什么事情都能一眼看破。

“殿下好像有些烦心事儿？”

楚先生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施施然坐下，举手投足之间倒好像上了棋局。

“别说啦，明天就测道根了，小北早几年都道气外溢了，我都活到临头了。”当归拍了拍胸膛，像是有些无奈，“还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一点征兆都没有啊。”当归摸着肚子长叹一口气。

“那殿下可要小心噢，说不定是真人不露相，殿下明日测出来个天阶上品，那可真真是轰动半边天了。”楚先生哈哈一笑，打了个趣。

“切，先生就会唬人，不过先生你说紫霄宫要什么品阶的道根才能去上一去啊。我跟娘亲谈论起来，倒是说过江北的天赋不差，我是她弟弟，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去，但是我听说紫霄宫可是只收玄阶中品以上的，您说有没有现在就能测的法子，是死是活也好早给我个痛快！”

“嘿，你这小滑头，倒是心急的很，你偷你爹鱼烤的时候倒是慢悠悠的。书阁里有紫霄宫和道根的书，你却从来不去看，这会来抱我大腿了，晚咯，求人不如求己，再者老夫连你个烤鱼都吃不着，嘿，你小子空手套白狼倒是跟那个青龙山的老道有上一拼。”

当归谄笑着说道：“先生憋生气，我今天刚向青龙山的道长坑了好多灵物，到时候给先生送上一些。”

楚先生哎哟一声起身，锤了锤腰，向自己的屋子走回去，“我若是信了你的鬼话，我怕不是就跟那破老道一样大榆木脑袋，自己去看，老夫没有烤鱼吃，还想给你讲课，想得倒挺美。”

藏书阁有吗？那我得去好好看看。

当归听到藏书阁有讲解紫霄宫和道根有关书籍，摸了摸脑袋，感慨了一番自己愚笨的木脑子，随后马不停蹄的就向书阁跑去。

跑的时候还有些条件反射的看了看书阁的顶楼，想着爹爹别又在楼顶上看着。

看到木窗关的紧闭，当归这才镇下心来。

藏书阁一楼有个中年男子，名唤长亘，看守书阁已有好多年头。

好像自打书阁建成，就一直坐在里面，也不见他出去，话本里这种人向来是了不起的高手，沉迷于此的当归每次进书阁的时候总是要向他拱拱手，虽然这人从来不拿正眼看人。

不过这才是高手的风范，孤傲清高，有些本世子的气势。

向往常一样，当归恭敬的拱了拱手，刚想开口问道，却没曾想长亘像是能知晓当归的心事一样，覆在书下的嘴里传来一句似有似无的声音：“二层最左，三层第一个架子。”

好在当归耳朵还算灵光，知道这是告诉他要找书的地方，暗自惊讶了一下，就赶忙向楼上走去。

两本书倒是好找，只是内容却没记载多少。

“紫霄宫，晋地最大的修道宗派，主修剑道。剑意正，遇事不平以剑言之，攻伐之气强盛。平国太祖立国之际曾有高手相助，传闻是紫霄宫真传弟子，事实不可考。另紫霄宫道法传承太过严密，强推并不可行。”

只有短短几句话，在书的最后一页，当归又翻了翻其他的，几乎没有几本有关紫霄宫的。

“楚先生莫非在框我？这说了跟没说又有什么区别？”

少年还不知道，尘世的人又怎会知晓道门的由来，能有些只言片语已经算是难得可贵了。

不过道根十一讲倒是齐全。

翻开一页。

道根是世人开辟修道的第一条路，天地玄黄四条大品阶，上中下三个小品阶。传闻天阶之上还有仙阶，不过几千年都没有出现，早已不具备参考意义。

凡人十四岁道气自辟，便可由道宗的道石滴血开测，只有黄阶下品以上的方可修行，当然人世间天才和废材不只隔着一行道根，数千万年前也有没有道根者修成仙道，天地之间万物留存一线生机，不可妄自菲薄。

地阶品阶觉醒会伴有天谴，应当注意，不过雷劈之后也有诸多好处，可以洗伐筋骨，日后修炼之途更加顺畅。

天阶品阶出现的太少，不具有参考价值，略去不写。

“写这书的人也太不用心了些，什么叫天阶品阶出现的太少，本世子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呢！欺人太甚，世上天才万万，怎么一个略字足以概括。”

世子坐了下来，又翻开后面的页数。

修道路上，道根固然重要，但是据可靠的消息，道根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具有可成长性，黄阶道根升到黄阶以上似乎也有可能。紫霄宫有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尚未可知，此事若是为真，说明修道途中还有另一道需要打磨的方向。

“可以升阶？不过这书说的也太笼统些，真就只讲了些道根，对之后的修炼之路一字不提。”

当归又看了许久，知晓了一些修道道知识，这才合上书放回原处。

“不知道明日我的道根又是何种品阶，城南那几个臭小子，仗着觉醒了区区道根，有些气力，跟我抢东西倒是厉害，可惜爹爹不许嚣张跋扈，不然可有他们好看。”想到这里，当归更迫不及待的想来到明天，赶紧测上一番，也好好好炫耀炫耀。

十四岁的孩子终究还是有些少年性子。

楚先生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之前长亘的身边，不过一本大书依旧覆在长亘脸上，嘴里哼着小曲儿，像是感觉到了来了人，轻轻呢喃道：“先生又有什么吩咐？”

“你这里也太过惬意了，世子的天赋有些蹊跷。肃王虽然嘴上不当回事，心里却是在意的很，肃王的棋盘虽然立在凡俗，但是却也沾染到道上的因果。

世子若是明日道根普通，立即送出城外，剩下来到事情有郡主也算相差不大，若是天资过人，更得好好保护，棋局一立，皆是棋子。

世事难料，如今风起云涌，格局要大变。

况且青龙山的老道从来没有看走过眼，那只肥猫有可能只是意外，长亘，你明日跟着世子，按我说的做，我怕多事之秋，有意料之外的麻烦。”

长亘听得琐碎的话有些头疼，嘟囔道：

“你们这些人呐，算计这算计那，平平安安的不挺好。嘿，非给自己太麻烦，什么格局，棋局，都不如一拳头好使。算咯，谁叫您是大爷呢，好好好，明日就去。有我保护着世子，你就把你的黑心好好揣回去！”

楚先生嘴角上扬温和的笑了笑，从桌上顺手摸了个灵果，擦了擦啃了起来，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知道为什么棋局需要世子，只因青龙山的老道十四年前算了一卦，改变了我们所有的思路，你猜卦相是什么？”

长亘有些好奇的拿下脸上的书籍，露出一副清秀的面容，“是什么，说来听听？”

楚先生放下灵果，眼睛里闪过一丝欣喜，一字一句道：

“游子当归，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