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我要非管不可呢？”苏北洛怒视老者，“我常听人说，‘老而不死是为贼’，你这老贼又待如何？”

“那你就把我们都杀了吧。”

“对，你若不让我们祭神龙，就把我们都杀了吧。”

让苏北洛没想到的是，老者索性很光棍儿地求死，一众流民也纷纷站出来跟着老者求死。

“你们......”苏北洛一时失神，“你们宁愿死也要祭祀这些妖孽吗？你们可知道，现在你们所献出去的每一条鲜活的生命，到最后都会变成妖孽凌驾在你们头上的骸骨京观！”

老者冷哼一声：“少来装模作样！你若杀了我们，还教我们能免受些被水泡烂的苦楚！我们宁愿被一刀杀了，也不想在无穷无尽的洪水中冰冷绝望！”

苏北洛缓缓将老者放回原地，讷讷道：“我明白了。”

也许这个老者神智已经被常年的灾难所扭曲，也许这群人的内心已经完全被绝望和懦弱所占据——苏北洛无意，也无法指责他们。这些人所经历的绝望，是刚穿越不久的苏北洛只在电视里见过的画面，就连电视里的画面也比不上这些人——他们是没有人救援的。

眼见苏北洛黯然退去，老者重新恢复了他在流民营中智者的地位，高声呼喝道：“架祭台！祭祀神龙！”

流民们麻木者双眼，行尸走肉般寻找假设祭台的圆木和绳结——这些曾经是他们扎成木筏漂流用的，现在更多是用来祭祀神龙——将圆木高高搭成台子，等待着老者下一步的指示。

苏北洛深吸口凉气，时值盛夏，洪灾区的空气潮湿闷热，带着浓重的泥腥味。明明天上烈日炎炎，却让人感觉沉重而压抑，连心脏都有些不堪重负。

他没敢走远，心中扔期冀着事情有所转机。

“怎么样？”陈庆之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苏北洛的身边，没来由地问道。

苏北洛反复调息，试图压制不规律的心悸感，可总也压不下去。他颤抖着嘴唇，问向陈庆之：“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攻心为上。”陈庆之很老实地回答道，“我会直接把那老者杀了。”

苏北洛闻言踟蹰良久，方才说道：“高效的计谋。”

“去吧。”

“我做不到......”

陈庆之疑惑地看着苏北洛：“为什么？你知道的，是这老者在用恐怖压迫着流民。我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只知道，杀了他，这群人就有一半迈出了泥沼。”

“如果你做不到，这种小事我不介意代劳。”

“我想...”苏北洛思量着说道，“我想，我们不能用武力去随意地裁决一个人的生死。子曰，‘礼之用，和为贵’，身为强者，是要捡起秩序来维护和谐的吧？”

“因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陈庆之面容平静地看着苏北洛，“如果之想着维护和谐而失了原本的公义，是腐儒的行为——你年纪轻轻，不应该走到这一步。”

“再等等。”苏北洛面带恳求，“算我求你的。”

陈庆之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站在苏北洛不远处，陪他静静看着稍远处流民营地的祭天仪式。

老者站在圆木搭建的高台上，环顾四下的流民说道：“我们这个营地，一路流亡到现在，死的死，丢的丢，原本两千余人，现在只剩下了咱们这三四百，去掉三十个像我一样的老不死，青壮男女还剩二百七十人，就算尽力地凑对子、结婚、生子，到现在出生的娃娃也不过三十个。”

流民们麻木地面面相觑，有孩子的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中。

他们都知道搭这个木台子要做什么，是要挑一对童男童女祭祀神龙，等神龙教派巡河的夜叉来抓走，好平息神龙教的怒火。

可是......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出来呢？

老者也知道让人交出孩子来不容易，他也不敢点名——营地中的人总共就这些，若是由他来点名，难保孩子的父母会在身后报复与他。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他有用所有人的性命要挟苏北洛的胆子，可真看到了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他也决不想放弃。

这是人的求生本能，无可厚非。

流民们互相警惕地打量着同伴，像是在捕猎的兽盯着自己的猎物。

“再这么下去，他们会炸营。”陈庆之说道，“当一个小团体从内部分裂，尤其是在这种生死的高压下，他们会疯狂地攻击任何能够看到的人和物，我刚当入行伍的时候见识过一次，人间炼狱。”

老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闭着眼睛点名道：“孙二狗...”

一瞬间，人们纷纷把眼神聚焦到孙二狗的身上，看着他怀里的一对儿女，气氛逐渐凝重。

说来也巧，就在众人都虎视眈眈孙二狗一双儿女的时候，高高的河床上浮现出一块巨大的黑色鱼背，欺天蔽日，十分骇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

鱼背缓缓升起，露出半边虬劲的肌肉人形。看胡须是条巨大的鲶鱼，只是这鲶鱼精似乎在化人之后走得武夫路子，身体硕大无匹，单单一个上半身都有二十丈高，一双滴流圆的鱼眼翻腾着滚滚死气，张嘴说话时仿佛能把整个流民营地一口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