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传来遥远的呜咽声，仿佛吹落梅花的羌笛，思念永世难见的春风。呜咽阵阵，愈发急促，彷如凛冽冬雪，肃杀无情。

“嗡……”

“嗡……嗡……”

振动翅翼的嗡鸣声愈发急促，李信握紧剑刃，冷漠的剑光映照着冷峻的脸庞，他已知那是什么，也知道将要面临什么！

阴云遮蔽了残阳，身后，凤念诵咒语的声音越发响亮，奇异的共振令林叶簌簌而落，落叶夹在风雪中，密林已如冬日。

突然，声音消失了！

李信拔剑，挥剑，行云流水，如星河洒落！

一匹银练贯穿了天地，在萧瑟寒风中杀出一条充满光明的道路！那抹光华照在瘦削脸庞上，他静静望着剑气消失在远处，眼神冷如冰封！

就在此时，凤急促的咒语声戛然而止！

失去力量催动的冰霜风暴缓缓消散，天地重现清明。李信转过身，一动不动，沉默地望着倒在血泊里的少女。

她还活着，气息奄奄。

黑色螳螂站在她身后，镰刀般的前肢慢慢松开少女，深深的盯着眼前的猎物。

猎物！

对于它，所有生物都是猎物！

卡兹克……虚空之地的梦魇。

李信忽然想起它名字的意义——你面对你自己。现在，他已感受到这种意义，还有死亡的威胁。

白银境！

无法得知究竟是几星，但青铜和白银，其间差距已是天壤之别！

“李信……”

卡兹克忽然口吐人言，声音飘忽如鬼魅。若非它在原地未动，旁人根本无法知晓声音源于哪个方向。

李信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下一刻，又已更认真的态势迎着对方。卡兹克没有动作，继续道：“你现在离开，我可以放过你。”

李信依旧没有出声，但手中剑刃微微颤抖……卡兹克说的是真的吗？自己绝非它的对手，但现在仍完整的站着。

就在分神的刹那，一股死亡危机蓦地袭来！

他来不及思索，下意识的低下头……一缕黑发悄然落下。

背后响起熟悉的嗡鸣声……

“迅烈之华！”

在对方腾空的刹那，一道炽白色剑气后发先至，准确的命中孱弱的翅膀！

卡兹克身形一顿，从半空掉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刚被冰雪浸湿的泥土竟弥漫起大量尘土，清风拂过，烟尘消散，那只螳螂已失去踪影。

“很好，你终于来了！”

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李信弯下腰，剧烈的喘息。那道剑气耗尽了全部灵力，再想挥出那样的招式，必须要经过一个时辰的等待。卡兹克虽然翅膀受伤，但毕竟是白银级怪物，远非自己所能敌……可是，它为何匆忙离开？

李信按下心中不解，扑到少女身畔。此时，她后背上的两道尺许长伤口已经愈合，整个身体下意识的蜷缩在地上。

他刚想拍醒对方，却被忽然浮现的朦胧蛋壳阻挡。李信打量着熟悉的蛋壳——少女变出的蛋房间，就是这种材质。

林间又有了风，轻柔的抚过残存的叶。饱受摧残的树干仿佛一位技艺高超的雕刻者，篆刻下战斗的余波。

不知多久，凤缓缓睁开眼，迷茫的盯着面前的男人。仿佛在确认某些东西，她轻轻叫道：“李信？”

声音里夹着三分错愕和庆幸。

李信扭过头，放下一直紧紧握着的剑。剑柄上的裹布已被汗水浸湿。他打量着少女，微笑道：“你可是好些了？”

凤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她的伤势已然痊愈，整个人却格外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找了些食物，你趁热吃吧。”他提起刚才被战斗余波吓死的灰毛兔子，可怜的小家伙已经被剥皮烤熟，想必灵魂归往遥远神域了吧。

神域，本地人口口相传的灵魂安居之地。李信在路过一场葬礼时，听主持葬礼的老人如此念叨过。

传说里，那里居住着创造世界的神明。只是不知，那些神明又和突然出现的神殿有何种联系……

止住无端的猜想，李信目视少女吃掉兔子肉，连忙摆出一副笑容，道：“那只可恶的螳螂被我赶跑了，怎么样，厉害吧？”

凤狐疑的上下打量一番，怀疑道：“就你？它可是白银级，就算咱俩联手，也不是它的对手！”

“但你还活着，我也没死，这你总得承认！”

“我活着是因为受重伤会回到蛋中，不然刚才就被打死了……倒是你还活着，的确很奇怪。它肯定是觉察到什么，才迅速离去了。”

凤抛掉可怜的兔子骨头，双手在落叶上抹了抹，去净油脂后，又叫道：“咱们回破庙，还是去森林？”

李信挠头道：“算了，我觉得咱们先去空桑城吧。将这个情报告诉谢筠，再一起商量该如何猎捕螳螂。”

凤悄悄抿嘴一笑，知道对方认识到卡兹克的可怕，不敢再贸然行动了。她想了想，板着脸道：“你是害怕了吧？不要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李信涨红了脸，叫道：“不要凭空诬陷他人！我那是担忧百姓安危……再说了，战士哪有害怕的事物？”

她听后作势摊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空桑城吧！”

即便凤表现的无所畏惧，但她也不敢再向前走。受到致命伤缩回蛋里的技能需要消耗全部灵力，眼下灵力空空如也，可以说跟普通人没有半点分别。就这样的状态，再往前走无异于取死之道。

她不禁怀念在弗雷尔卓德的日子，无垠冰原上，无穷无尽的力量供自己驱使……即使是召唤师峡谷……想到召唤师峡谷，她不禁头痛起来——受到峡谷的制约，她怕极了卡兹克，这头在野地肆虐的怪物。

走了半日，天色渐渐阴沉。连绵阴云飘起细密雨丝，凤凝聚了一柄冰伞，好整以暇的盯着神情狼狈的李信。

雨水浸湿了满是灰尘的衣衫，脏兮兮的水顺着腰间的剑滑落。雨势渐急，冒雨行走许久，虽然湿透了，却免去了清洗衣物的烦忧。

雨幕里隐约看到城池的轮廓，城头上浸湿的旌旗无力的低垂着，一旁城楼上的士兵幽幽出神，凝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李信望着士兵，忽然低声说：“在长城时，我也曾在雨中长思。那种种记忆仿佛已极其遥远，远的触摸不到了。只剩下残缺的碎片，偶尔在风雨中飘零。”

凤轻声说：“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但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现在，你又想到了吗？”

“飘零的孤鸟，也有权利寻求幸福啊……这句话并非出自我口，说它的人，已经消失在这茫茫人海。”李信望着远方，眼眶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很喜欢她？”

“我不知道……长城上的人们，很少去讨论这种事。只是失去后，才明白悲伤究竟有多沉重。”

交谈声渐渐停止，来往行人逐渐增多。傍晚时分，离家的人们开始盼望炉火的温暖，食物的香甜，行走的脚步也变得迫切了。

踩踏雨水惊起的哗啦声连成一片，几个冒雨奔跑的青年相视苦笑，都是落汤鸡，谁也不比谁幸运。

“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她。”凤站在客栈门前，踮起脚努力的拍拍李信的脑袋，信誓旦旦的说道。

李信凝视着神情坚定的少女，沉默良久，灿然一笑。少女亦报以一笑，眉眼中仿佛有星河闪耀，熠熠生辉。

吩咐掌柜买来一身干净衣服，李信写了单据，方便他日后找城主府报销。换上衣服，站在铜镜前审视，现在的自己，几乎变成了本地人，除了这柄受尽风雨侵袭的剑。

这位老朋友陪伴自己多年，而今还会继续延续。他拔出剑，在卧房里使动片刻，新衣服有些紧，需要几天的适应。

“咚咚！”

敲门声传来，李信打开门，看到凤的笑脸，笑道：“怎么了？”

凤低声道：“咱们进城时，城门口的卫兵应该告诉了谢筠。现在，他正在楼下等着……”

“嘿，来得正好！”

两人慢悠悠走下楼，大堂里只剩下一人，身着淡青色官袍的谢筠。掌柜看他们走下来，连忙从柜台后出来，匆匆忙忙走进后堂去了。

谢筠看两人走来，满脸堆笑，拱手道：“二位重回空桑，在下却未能远迎，着实失礼……”

李信摆手道：“不忙客气，先说说如何应对那头螳螂吧！它是白银境，实力远超我等。”

谢筠怔了怔，想不到李信如此直接。

回过神，谢筠正色道：“此前我派出士兵围剿，反倒被其一一杀害。想不到它竟是白银级……为今城主不在，长老也不在，我必须去请求精灵族的帮助……”

“都不在，可是有变故？”

“实不相瞒，邻近城镇又发现了一头怪物，至少白银境。为了商议合力剿灭两头怪物，两位大人前几日便前往他们那调查去了。”谢筠尴尬的苦笑，略微解释两句。

“啧……”

凤忽然道：“精灵，是我们那天见到的女精灵？”

谢筠疑惑道：“你们见过她？”

凤不答，自顾自的说：“如果有她相助，也许此事有三分成功的可能……”

谢筠听后，眉头紧皱，没有出声。很快，他客套几句，迅速的消失在冰冷的雨幕中。凤看了看愁眉苦脸的李信，安慰道：“别纠结了，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说罢，他们用完晚餐，各自回到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