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方宇眼见微缘动了,忙握紧了手中长枪戒备。
微缘却只是向前迈出两步,轻轻施了一礼:“贫道微缘见过泸将军。”
泸方宇一愕,只一个照面自己显然就落在了下风。
虽是交战,但礼数不能少,他从马上跃了下来,一躬身回了一礼。
泸方宇原不想与这牛鼻子这般矫情,但微缘凌风而立,自有一种隐而不发的神韵,让他放弃了占据马上高处,压制微缘的念头。
“敢问是否乐天真人座下高徒?”泸方宇开口问道。
“将军认识家师?”微缘笑着点点头。
“我等凡胎哪有机缘得见仙师,只是乐天仙师盛名冠盖天下,在我南韶也早已是人尽皆知。”泸方宇这两句,半是实话,半是吹捧。
随即他话锋一转,显是已适应了微缘的威压:“道长此来是否想劝泸某人退兵。”
微缘仍是不温不火:“微缘正是奉家师之命来解白水之急,若泸将军愿意退兵讲和,微缘自是感激万分。”
“道长的要求泸某人恕难答应,泸某奉命讨隋,今寸功未立,岂能轻言退兵。且白水关兵乏马困、人心不齐,将不日可破。道长请回,再唤曹庆平出来与我厮杀。”说完他重新翻身上马。
白水关上,一众将士拉住想要出关冲杀的曹庆平:“曹将军,休要管那道人生死,我等在此好生守关即可,他三人要送死自是他的事。”
曹庆平见微缘三人去迎南韶军,脑海中总是浮现他们惨死南韶人刀下的画面,心中不忍,转念又要下关掠阵,却被一众将士劝住。
“微缘仙长来助我等破敌,要我在此见死不救,实不是我曹某所为。我意已决,点一千精甲铁骑随我前去接回仙长。”曹庆平思想再三,决定出关援救。
这时,憋了一肚子气的百兵长段虎愤然而出“段虎愿随将军前去!”一旁的另一位青年也站了出来,“你都去了,那怎么可以少得了我。” 曹庆平走下城楼,“段虎,连龙你二人速领本部兵马随我一同出关救援。” 不多时,二人点齐一千精甲铁骑随曹庆平一同奔出白水关。 见曹庆平除了关,与他一同守关的副将刘培武也吩咐着手下:“来人,速去给我备马。” “刘将军也要出关么?”一旁的传令官问道。 “少废话,速去牵我马来!”刘培武心中盘算着,如今这状况那几个道士和曹庆平怕是回来不成了,自己得早做打算。 见泸方宇调转马头就要回阵,微缘再次开口询问道:“家师出门前曾嘱咐我,莫要突增杀戮,万事以和为贵,泸将军当真非要战下去吗?” 泸方宇没有回头:“这白水关我南韶是要定了,若要泸某人退兵,除非我死了。” “看来将军是执意要破白水关了。罢了,罢了,那就看看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微缘从袖内摸出一乌木方匣。 “仙长还请速速退开,让我再与这厮分个高下。”说话间曹庆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只见他单骑急速策马扬鞭而来,曹庆平的马快,一千精甲铁骑已经落后他一箭之地。 微缘没有回头,轻声了说句:“将军请在一旁静候片刻,待贫道为将军分忧。” 说完,微缘将匣子打开,匣子里是整匣细细的黄沙,他从口中度出一口真气吹向黄沙。 黄沙缓缓的从匣中飘洒而出。 霎时间,狂风四起,黄沙漫天,将整个南韶军都包在了里面。 南韶军将士被突变的天象乱了阵脚,一时间惊叫连连,战马嘶吼着挣脱缰绳四散奔逃。 泸方宇大惊,忙高声喝到:“莫要慌乱,全军待命保持阵形!” 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只有近旁的几个人迅速向他靠了过来。 “将军,这准是那南晋妖道施的妖法,现黄沙遮天蔽日,我军尽皆被困,该如何应对?”那人刚一张嘴,便有沙子跑到嘴里来。 泸方宇扯下袖口的一段锦袍将口鼻遮住:“诸将莫慌,此定是那道人使出的阵法,这黄沙如此真切,看来不似幻阵。只是不知是困阵,还是杀阵。我等切莫贸然出击,各自约束自己的人马,待观察一阵再做定夺。” 泸方宇对阵法一类平时也有些许了解,但这南极道派的阵法非同一般,此时他也是无可奈何。 曹庆平等人也是一惊,看着瞬间被风沙吞噬的南韶军,半晌没说出话来。 “曹将军,此阵名曰狂沙陷地阵,为家师二十年前所创,乃是幻阵与困阵的结合,一虚一实,既虚又实。一旦陷入阵中,实难脱身。”微缘对着身旁的曹庆平娓娓道来。 “乐天仙师道法通天,真乃神人也,有贵教护佑,实乃我南晋之幸啊。”曹庆平看着密不透风的黄沙阵,由衷感叹道。 曹庆平的心中也是一阵后怕,多得这南极道派在南晋,且不和朝廷作对。 若是在南韶,或是肆意兴风作乱,这南晋怕是要生灵涂炭了。 “曹将军准备如何处置南韶众人,是杀,是俘,或是任其退兵?”微缘开头征询曹庆平的意思。 “一切随仙长为是,若是泸将军愿意退兵,自然最好。我等本也不愿兵戎相见。”曹庆平一脸的疲相,这半个月来他也是心力憔悴,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一战。 “既如此,请曹将军再稍后片刻,待贫道再问问那泸方宇可愿退兵,杀生实不是微缘所愿。”微缘冲曹庆平点点头,观瞧起阵内情形。 阵中黄沙遮天蔽日,不能视物,风又极大,马匹都被吹得翻滚。 这些南韶士兵也是平日里多站马步,双腿扎得稳,又第一时间将兵器插入土中,双手紧紧握住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不时有不知何处吹来的物体对着泸方宇一行人撞来,这一会儿身边已经有两名士兵死于飞来的兵器之下了,人死之后,无法借兵器稳步身形,二人的尸体瞬间便被风沙卷走。 阵中的泸方宇眼见这样一直在原地等待不是个事,正犹豫着是否应主动出击,从风沙中冲出一条路来。 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在阵中响起:“泸将军,你可愿退兵,断了入侵我南晋之念?如若应承,贫道可放你等安然离去。临行前家师嘱咐微缘只要保得白水关即可,不必赶尽杀绝。” 泸方宇虽惊异于微缘的阵法,但退兵岂可轻言,硬着头皮笑了起来:“哈哈,还有什么尽管都使出来吧,如果道长技止于此,泸某实难说出退兵二字。” “此阵名曰狂沙陷地阵,既然狂沙奈何不得泸将军,且看这陷地如何。”微缘掐了一个术决,阵内开始变幻起来。 泸方宇听到阵名,知道这阵法还有其他变化,他凝神注视着脚下的地面。 突然一阵猛烈的摇动,泸方宇只感一阵眩晕,眼前模糊一片,再低头看时,脚下竟现出一片沼泽来,顷刻间小腿已经陷入了泥中,身子还在继续一点点的往下坠。 泸方宇心中惊惧莫名,在沼泽出现时他便认定这是幻象,两关之间十里草原,如何可能在一瞬间成为沼泽。 但鼻子里涌进的那一阵阵烂泥的腥臭味又让他感觉如此真实,一时间让他有些恍惚了。 如是幻象,似乎又太过真实了些,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袭上泸方宇的心头。 他还有一半的身子露在沼泽的外面,但他感觉沼泽中开始有无数双的手在拉扯自己,仿佛下一秒便会被全部吞噬殆尽。 绝望中泸方宇忽然想起在术书中看到过,通过自残引发疼痛感的方式可以解除幻术。 他当机立断,抽出腰间的短刀,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大腿中,钻心的疼痛直击他的脑袋。 果真如术书所言,泸方宇脱离了幻术,脚下沼泽消失了,眼前出现的又是狂野咆哮着的漫天黄沙。 遮天的风沙里,不时有东西向他飞来,身边仅存的几个士兵也不见了踪影,只剩他孤身一人。 风沙咆哮的声音震耳欲聋,可他觉感到令人心寒的沉寂感。 泸方宇对着风中纵声狂笑起来:“牛鼻子,还有什么招都使出来吧,你便是将我困死阵中,我也断不会后退半步的。” 突然,一道阴柔的女人笑声仿佛回应着泸方宇的一般在他耳中响起。 他只觉背脊发凉,霎时渗出的汗就湿透了全身,因为他感受到了鼻息喷在他皮肤上的热气。 但毕竟泸方宇入行伍三十余年,生生死死早已抛之脑后,他抓过地上的长枪便是提枪回身一扫,可却没碰到任何物体。 泸方宇忍着疼痛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原地转了一圈,映入眼帘的仍旧只有黄沙,女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对着空气中举枪接连横扫几下,仍是空无一物,腿上伤口刺痛,让他无法站立许久。 见四下确实无人,他又坐了下来。可刚坐下,那道渗人的笑声又在他耳旁响起。 泸方宇对着黄沙中破口大骂起来:“臭道士,要杀便杀,莫要戏耍于我。格老子的。” 正说话间,他忽然感觉有个温热的东西在他腿上的伤口处扫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