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请我监考？闲的。”
城主府中，一名青衣老者摸了摸自己用于和人联系的幻羽戒，他本来正和一身黑衣的韩鬼手聊得正欢，手中还抱着一个小香炉，淡淡的青烟从中升起，奇异的是竟然还能从中听出流水潺潺之声。
青衣老者正是炼丹协会驻守宋国皇城的炼丹大师，享誉整个宋国的穆长青，其水法炼丹的造诣甚至早已触摸到了宗师的门栏。
正因如此，炼丹协会多次想要将其调回本部坐镇，但可惜穆老心有一事至今未了，所以不愿回归。
“穆兄，你要是忙就先去吧，我散人一个，随时都有空。”
“不用不用。”穆老抬手，解释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从来没有参加过炼丹考核的小子出重金请我去给他考核，也不知道这是磐古城哪家的小孩，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狂傲吗？”
韩鬼手捋着胡须笑道：“从来都未参与过考核？上来就请炼丹宗师境界的大师当考官？那这孩子着实是太过托大了。”
穆长青立马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已经在心境这一块停滞了足足十余年，哪里当得起宗师的名号？”
韩鬼手看了眼幻羽戒显现的信息，点点头道：“不过这小家伙的手笔倒是可以，二十块标准规格的上品灵石可不是能随随便便拿得出手的，应该是这磐古城几大世家的……哎？不对。”
穆老见韩鬼手沉思问道：“韩兄，怎么了？”
韩鬼手看着吴仁的影像，沉思了片刻。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这么一个可以随手拿出二十块上品灵石的小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实不相瞒，十日前，我一时兴起，举办了一场招徒比试。谁知这磐古城阴盛阳衰，来比试的各路炼丹师竟然全是女娃娃，从未见过这个小子。”
“说来可笑，等到大赛召开时，我一看那莺莺燕燕的一片，整的我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看我这一大把年纪，还是孤家寡人，这来比试的却全是女娃，这不是坏我声誉吗，来看个热闹的道友们差点把我这成了选美大赛。”
穆老捧着香炉拍腿大笑，“哈哈，竟然还有这等好事，可惜我没有眼福啊。”
“穆兄，你这又开始编排我了。”韩鬼手也跟着打趣，但此时，穆长青的幻羽戒又闪烁了数下。
两人顿时面色难看，这无礼的小辈，还没完没了了？
穆长青左手搭在戒指上，想要将其暂时封印，但看到戒指中更新的内容，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穆兄，怎么了？”
“没事，还是方才那小鬼，只过不他改了佣金。”
“哦？不知改成了何物？”韩鬼手来了兴致，能令穆长青这个等级的炼丹大师侧目的玩意，想必不是凡物。
穆长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一块活的乾元太岁。”
“什么？”韩鬼手动容了，“传说中可以肉白骨的乾元太岁？穆兄好气运。”
“唉……”穆长青轻叹一声，“哪有那么容易，韩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天下，哪里还有能用的乾元太岁？”
鬼手沉默片刻，确实，这世间还活着的乾元太岁，基本被上古的邪魔彻底污染了。
千百年前，这世间还未诞生修真之路，天地之间虽有富饶的灵力，但是人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用，而且当时妖兽纵横，人族所想的只有生存。
而随着归墟中的时光长河熔断，史前的灵气纷纷涌入，天地间的灵力浓度迅速提升。
其后，仙人降临世间，他们带来了仙法和仙术，指导人们如何修行，人族渐渐兴盛，古老的帝国开始崛起，凭借着修士大军，逼退妖兽，快速扩张。
但是好景不长，数年后，归墟中熔断的缺口越来越大，同时散溢出来的不仅仅有令人化道飞升的灵气，还多出了会令人万劫不复的魔气。
而苍茫大陆之外的最大岛屿，驻守了足足三位仙尊的蓬莱仙岛，在一夜之间化作鬼蜮，无数朝圣的修士堕落成魔，其中甚至还有从光阴长河登录的仙人，就连三大仙尊也是险死还生。
其后，大陆的修士在九位仙尊的带领下，开始了艰难的抵抗，终于撑过了最艰苦的时期。待到归墟之力恢复，时光长河被自行修补大半后，大陆开始了返攻。
最终，蓬莱仙岛被打成了无尽深渊，归墟也被沉入海中，被绝世仙阵封锁。
但是这天地之间的魔气却屡禁不止，时不时地从地脉中出现，修士们这才意识到苍茫大陆的地脉已经被魔气感染。
最终，以九大仙尊传承为根基组成的九大仙宗一齐出力，将整个苍茫大陆地脉中的魔气逼退到大陆的一角，然后狠心地在太行山脉一举阻断了大地的地脉，将被污染的地脉完全阻断。
自此，小半个苍茫大陆沦为了魔域，其中诞生的魔修状若疯魔，经常冲击九大仙宗设立在太行山的防线。
但是那些只有在大地之中才能诞生的至宝，诸如乾元太岁，玉佛地芝等奇物，都被魔气或多或少地污染，修士倘若随意服用，保不齐会堕入魔道。
但是，对于善于提取天地万物精华而去其糟粕的炼丹师来说，这种具有挑战性的药材虽然提纯难度很高，但是回报也不小。
就如吴仁拿出的乾元太岁，这是九品丹药还魂的主料之一，传说这种仙丹服用一颗都能平白得到百年阳寿，更能治愈所有的创伤。
当然，炼制难度也不是一般的高，光是祛除魔气的同时，保证太岁药性不随之流失就是一大难题。
除此以外，能和乾元太岁搭配的种种药材，也是属于地脉伴生的产物，和它有着一样的问题。
因此即使现在有人发现了这些在上古时代可以称之为遗珍的瑰宝，也多半留着收藏感怀一下，其实际价值可高可低，就看遇到谁了。
韩鬼手拿捏着幻羽戒，通过注入灵力，观察着吴仁拿出的报酬。
“有意思，乾元太岁极其少见，但是价值并不高，就是因为去除魔气这一步难倒了大多数人。”
穆长青点点头，“是啊，不过这对我来说，这个东西价值却足够我出手了。韩兄，我先走一步，日后再聊。”
“慢走。”
惺惺相惜的二人拱手告别，但是等到穆长青收回幻羽戒，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这乾元太岁勾起了他什么不好的回忆。
不一会，穆长青降落在了磐古城炼丹协会分部的屋顶天台上，一旁的侍从上前恭敬地接过他的衣物。
“那个小子现在在哪？”
侍从低眉顺眼地答道：“回大人，他现在正在三十七好号炼丹室候着，药材和丹炉已经送过去了，您随时可以开始考核。”
“嗯，很好。”穆长青漫步走下楼梯，他压根就没把吴仁这个从未在炼丹师协会展露过头角的小子放在眼里，要不是有乾元太岁，他根本就不会出面。
“估计是接着考核的名头让我帮忙炼制一些丹药，算了，看在乾元太岁的份上，帮他一次又何妨？”
穆长青推开密室大门，坐在另一头的吴仁停止了打坐运功，正要起身行礼，却被穆长青打断。
“说吧。”穆长青看着镇定自若的吴仁，“你想让我帮你炼制什么丹药，先说好，我能力有限，不接八品之上的丹药。”
“？？？”
吴仁一脸懵逼地看着穆长青，他把洪家的赠礼都拿了出来，怎么请来了个脑子不太聪明的憨憨。
“大师，我是来考核的，不是来请你炼丹的。”
“考核？”穆长青看了看吴仁的指甲，轻笑一声。
“你连一点点炼丹的基础都没有，还想考核？”
吴仁感到不解，“我还没动手呢，你怎么就判定我没有炼丹基础呢？”
穆长青亮出自己枯黄的双掌，又敲了敲自己黄色的指甲，笑着说道：“你的师傅没交过你最基础的炮制法？没有谁家的药材是丢进丹炉就能出药的。一块小小的首乌都要用黑豆淘洗，九蒸九泡后才能祛毒入药。”
“但你的双手白白净净，一点药物浸染的痕迹都没有，你敢说你炼过丹？舌苔露出来，让我看看你尝过多少草药。别跟我说你直接用别人炮制好的药材炼丹，我可不吃这一套。”
“炼丹师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亲力亲为，自己检查药材，自己处理药材，出了事，自己全力承担责任，炼出丹药吃死了人后想着推脱的，永远都别想进我炼丹协会的大门。”
吴仁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他端起一个托盘，递到穆长青面前。
“怎么，你还真要尝试？”
穆长青随意看了眼面前的药材，“一个甲子年份的当归，落星花，普头陀老根，双头参……这些药材能炼制养气丹，破境丹，凝神散。两个一品一个四品，说吧，你选择哪个作为自己的考核项目？”
“都选。”吴仁不等穆长青多嘴，甩手就是一道归墟神雷，将托盘上的药材通通卷跑。
“什么？”
穆长青见吴仁选择三样一齐作为考核内容，还以为他是个水炼丹师，结果没想到竟然是雷道。
“雷道？这个倒是稀罕，是那几个隐居的老怪又没看住座下的小怪物？让他们跑出来了？”
“不过雷道怎么可能像是水道一样进行合炼，这小子还真是……卧槽？”
就在穆长青猜测吴仁来历时，丹炉的外壳已经隐隐有了剥离破损的迹象，内部隐隐传来沉闷的雷鸣，显然吴仁的进展极其顺利。
现在距离吴仁操控着归墟神雷跳进炼丹炉，才过去了不到十个呼吸，这座由云星精金和墨陨钢铸造的大丹炉，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被吴仁的神雷祸害的差不多了。
吴仁也看出丹炉快要被掏空，连忙提醒正在操控神雷的天枢。
“天枢，悠着点，不着急。”
天枢没好气道：“你自己试试，雷道炼丹是越快越好，水道火道才是欲速则不达。神雷威能太强，炼化这些药材之后还要剩余一部分，赶紧选个地方丢出去。”
吴仁心中叹气，随手把多余的神雷丢进了一旁的地火窟中。
磐古城的炼丹协会并没有地火，但是为了以后的发展考虑，依然建造了专门容纳地火的地窟，结果现在被吴仁当成了垃圾场。
“请您检验。”
吴仁用灵压将丹药摄取出来，盛放到锦盒之中，递给了穆长青。
“这……”
看了个寂寞的穆长青将信将疑地捏起吴仁的丹药，看了下色泽，感应了一下灵力，随后一把捏碎，用灵压摄住粉末，凑到眼前细细观察。
“没有问题，通过。”穆长青看向吴仁的眼神多了一丝正视，雷道炼丹师的成长有多艰辛他也有点发言权。
因为他的灵根属性就是七分水三分雷，当年也尝试过雷道炼丹这条路，但是凶猛的雷霆让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就没给他反应的时间。
随后，一个小小的养气丹他就一连失败数次，已经小有名气的他最后只得到一片飞灰，而且因为失败得太快，一点点心得都总结不出。面对这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他也只能乖乖放弃了。
“凭这个丹药品质，给你个炼丹学徒的名额没问题，此外你一次炼出三种丹药，说明对药性的理解和雷霆的驾驭能力远超普通雷道炼丹师，可以破格升为炼丹学士。”
“只是炼丹学士？”吴仁挑了挑眉毛。
“不然呢？”穆长青一口咬碎吴仁炼出的破境丹，感受了一下体内灵力的沸腾程度，点了点头。
“虽然破境丹属于四品丹药的范畴，但是如果你想拿到炼丹师的职位证书，就至少要能独自炼出一枚四品上等丹药，而且还要是在我们协会的百宝录丹药谱中排进前十的四品丹药才行。”
“只要排进前十的就可以是吗？”吴仁翻看了一下早已准备好的丹药大全，随即走向一旁的的传声筒，准备叫药房送药材过来。
“等等，不是让你来选，而是我来！”穆长青一巴掌堵住了黄铜传声筒，咳嗽了一声。
“既然是我来考核，自然要比别人严厉点，只要有足够的财力用于挥霍，再勤加练习，是个有点资质的炼丹师都可以炼出来。”
“但他们别想进了我的法眼，炼丹师是一道门槛，真正能登堂入室的炼丹师，必须在具有对药性以及炼丹技艺熟练掌控的基础上，发挥出的随机应变的能力。”
穆长青看了眼破了数个大洞的丹炉，“我承认，先前小瞧了你，这是我的失误，在此向你致歉。但是既然你选择了我，就要做好考核难度更高的心理准备。”
“因为你选择的是单人审核制，我是在以自己的名声为你担保，虽然名誉这东西价值无法去估算，但是宋国皇室都要卖我个面子，你自个掂量掂量吧。”
吴仁迎难而上，镇定自若，天枢是他最强大的后盾，只要有丹方和材料，配合分解万物的归墟神雷，六品以上不敢保证，但是一个小小四品还是没问题的。
吴仁拍了拍胸脯，显然胸有成竹。
“没关系，你难度越高越好，我正好也想看看自己的极限。”
“心境不错。”穆长青点点头，随后报出两个丹名。
吴仁翻看了一下丹方，顿时眉头一锁，“嗯？天罗洗髓丹和清魂破命散？怎么是两个？还有一个六品圣药？”
“因为这两个本来就是一个。”穆长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两者的丹方本就相同，只不过其中一样药材的提炼至关重要，只要能取出精华，那就是天罗洗髓丹，不能，那就是四品奇毒的清魂破命散。”
“不把杂质洗练出去，精华留下，怎么为更好的将来腾出位置？就像你用归墟神雷淬炼经脉丹田一样，我说的没错吧？小子？”
“什么？”吴仁心头一颤，暗中吩咐天枢准备传送。
“别紧张，小家伙。”穆长青随后一挥，炼丹室的大门轰然合拢，并且自己插上了门栓。
“雷道炼丹师我也不是没有见过，但是你嘛……一点点雷道的痕迹都没有，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归墟神雷这一种东西了。” “雷道的痕迹？”吴仁挑了挑眉头，追问起来，“那是什么东西？” 穆长青弹了弹指尖，一道道流转的雷光盘旋在他的手掌之上，如同灵蛇。 “很简单，所谓雷道的痕迹，就是威猛，阳刚，令人畏惧。” “生灵看到雷霆，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避让，因为他至阳至刚，无坚不摧。” 说完，穆长青一把攥碎了手中的电弧，四散的电芒让吴仁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你身上的雷霆，却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它太过纯粹，让人升起的不是畏惧，而是绝望。” “哦？怎么个纯粹法？”吴仁也从手掌中抽出一小段归墟神雷，虚心求教起来。 反正天枢替他把着关，一有紧急情况立马传送回狼窟。 穆长青再次心中赞叹了一下吴仁的心境，在这种情形下都能用对知识的渴求战胜恐惧，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很简单，等你的雷道造诣上去之后，你就会发现，所谓的雷霆，其实只是一道滚烫的水流。” 穆长青衣袖飘飘，手中的香炉挥舞出两道水环，随着水流的激荡摩擦，竟然逐渐生出了两道微小的电弧。 “所谓雷霆，其实可能出现在任何事物上，从你的发尖到衣服的毛刺，甚至是一滴小小的晨露，雷霆就隐藏其中，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它是死的，如同一块寒冰。” “而当雷霆化为我们肉眼可见的地步时，它已经变成了一滩活水，如同激荡的水流，每一滴水珠都在滚动沸腾。只不过这水珠不仅太小，而且绽放着强光，令人无法观察。” “而雷道走向极致，就是让这样一团活水再上升一个高度，变成真正沸水，这个时候的雷霆会同化一切，它将成为真正的灾祸，将整个世界融化成一团沸腾的浓浆。” 吴仁双眼瞪大，好家伙，原来你就是异世界法拉第？不依靠科学仪器和前人积累就看到了一丝事物的本质？ 穆长青看着吴仁惊愕沉思的表情，感到一丝欣慰。 “看来你已经领悟了什么，这说明你很有雷道的天赋，有的人有着顶尖的灵根，但是却对道的本源一无所知，他们在参神境界之前会顺风顺水，看起来风光无量。” “但是一旦触碰到了大道的本源，他们就是一坨战斗力强一点的废物，反倒是那些不断揣摩钻研的会笑到最后。” “比如你？”吴仁反问道。 “不然呢？”穆长青阳光一笑。 “噫唏~”吴仁大嘘。 穆长青摇摇头，也不计较。 “小子，等你走到我这一步，你就能看清这个世界的一点点本质了。你身上没有师门传承的印记，多半是自己得到的机缘，走上的这一条路吧？” “别意外，我们这个年纪的老家伙收徒弟，放出来历练的时候自然是要打个印记，防止别人给拐跑，毕竟走到这一步的别的基本不缺，合自己意的徒弟才是最难找的。” 穆元青收起自己的香炉，盘坐在一旁的蒲团上，收起了先前的高高在上，态度变得和蔼。 “你的天资不用测我都能猜到，恐怕是天阶乙等以上，且雷属性超过八成对吧？不然也不可能习得归墟神雷的弱化版。”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觉得我会贪图你的传承？开玩笑，我还有自知之明，归墟神雷是何等的霸道，伤人又伤己，我巴不得避而远之。” “我劝你最好也赶紧转去修炼别的功法，不要急功近利，被一时的利益蒙蔽双眼。如果你没有别的选择，我这里倒是有几本不错的雷道地阶功法，至于代价嘛，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徒弟？” 吴仁吞了口唾沫，大脑飞速运转。 “做这个老家伙的徒弟？这我倒是不介意，可是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元芳，这事你怎么看？” 天枢变出一顶乌纱帽，答道：“狄大人，此事必有蹊跷，但是先答应这老贼又有何妨？反正你一穷二白，九州的房贷都没还完……”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