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们并没有感谢九夜，反而在商量该怎么跟他们的师父交代。

九夜也无心听他们的谈话，站在自己的马边静静地等着他们说完。

“师兄要不要把这小子给……”一个青衣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手势，“只有他知道我们做了这件事情，把他杀了，我们回去之后，没人会怀疑的。”

“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杀人，这小子也要去洛都，洛都是我们的地盘，只要这小子敢多嘴，我们在动手也不迟……”

四个人骑马上路，距离洛都也越来越近，人群开始变得熙攘，九夜一直低着头在思考进城之后该先去哪儿。

一道黑色的城墙突兀的遮挡了九夜的视线，抬头望去，黑色城墙向两侧延伸不见尽头，高大的城墙遮住了半边天空。

九夜看的目瞪口呆，尤其是城门洞的宽广，似乎能够将整个河西边寨给装进去。长于草原的九夜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城池。

城门处各色行人络绎不绝，穿行于悠长而巨大的城门洞间。城门两侧有卫兵把守，只查进城的人员，官道上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九夜正在考虑需不需要排队的时候，宗苑弟子招呼九夜跟上他们的脚步，靠近城门处下马，城内可以允许骑马，但城门处必须要下马，卫兵才会放行。

三名宗苑弟子并没有受到阻拦，畅通无阻！而到九夜进城的时候，士兵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跟他们是一起的！”九夜连忙解释。

“宗苑弟子可以不接受检查，但你必须要接受检查！”士兵丝毫不留情面。

九夜求助般的看着三名宗苑弟子，然而宗苑弟子丝毫没有解围的意思，还在一边偷偷的嘻笑，九夜无奈只好接受卫兵的盘查。

九夜身上并没有多少行李，那本书和玉牌放入了怀中，原先的行囊也都送给了他人，唯独剩下背上的乌金黑刃和意外得来的这匹马。

“查什么？”

“把背上的兵刃解下来，我们要检查登记。”

九夜没办法只得把用毛皮包裹起来的黑刃拿了出来，交给卫兵检查。

“小小年纪竟然背着兵刃，会用吗？”卫兵笑道。

士兵尝试着要看九夜这么把刀，但同样他也没有把刀拔出来，以为这把刀是一把装饰用的刀。

“我说呢，原来是一把废刀，不能用！去那边把名字登记一下就好！”士兵让九夜去登记一下姓名，“还以为是什么好刀，竟然用兽皮包裹着。”

卫兵的话语中中似乎有些失落。

洛都城内并不禁止携带兵器，但携带兵器进城的人必须要登记在册，当然大部分都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宗苑弟子都有特权，这是跟皇室的约定，毕竟在国家危难之际，宗苑也有弟子要效力于疆场。

三名宗苑弟子一开始对九夜有些怀疑，在晚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独自出行，这可不只是胆子大就能够做到的，所以三名宗苑弟子一开始就怀疑九夜的身份。

他们本想通过士兵确定一下九夜的来路，但九夜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看来我们的担忧是多余的。”九夜去登记姓名的时候，三人议论，似乎心里因为九夜不是修行者而感到轻松。

九夜登记了姓名，至于那把不能用的刀并没有登记在册，这倒是让九夜心里高兴了许多。

本以为进了城就能够看得见繁华，但还没走出城门洞，九夜就皱起了眉头，各种气味迎面而来。

穿过城门洞，前方变得豁然开朗，映入眼前不是九夜道听途说的绣户朱门，雕车竞技。而是乱糟糟的一片，九夜甚至开始怀疑城门处守卫的士兵站在那儿登记入城人员的意义何在。

城门右侧望去，每个人脸上满是灰尘，看不清真正的面貌，甚至都分不清是男是女。孩子们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入城的每一个人员，手中拿着残缺的破瓷碗，一双双小手枯瘦如柴，色如黑炭。

一旦有人进城，他们就围上来，嘴里不停的喊着“大爷，赏口饭吃吧”！

再向两侧看去，一片片黑白色相间的遮雨棚沿着城墙根望不到尽头，遮雨棚下的人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这一幕让九夜惊呆。

正在九夜愣神之际，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子双手捧着黑色的瓷碗抬头出现在了九夜的面前，破烂的衣服已经不足以遮挡她弱小的身体，裸露出来的皮肤为黑色，只有那双望着九夜的眼睛中透露出渴望与真诚。

九夜手足无措，并不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而是他身上没有值得拿出来的东西可以给她。

见到九夜被拦下，三名宗苑弟子只是轻轻一笑，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让九夜好奇的是三名宗苑弟子虽然不是衣着鲜亮，但比九夜身上的衣服却好上百倍，竟然没有人去拦着他们。

“小子，已经进城，宗苑弟子不会忘恩负义，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完带头的青衣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直接向九夜扔过来，然后骑马沿着宽阔的大街扬长而去。

九夜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钱袋应声落地，瞬间围拢上一群人争夺钱袋，甚至不惜大打出手，几个幼小的孩子被拳头打到在地，发出惨叫，但他们仍旧不顾一切去争夺那个本就不属于他们的钱袋。

披头散发的小女孩更是无助地被挤到了一边，她连参与争夺的机会都没有。

九夜愧疚地看了一眼小女孩，他看着她的眼神，渴望与真诚变成了无助，司徒辉死的时候九夜眼睛中也有这种东西，不过他更多了一份仇恨，如果小女孩年龄跟九夜相仿，九夜相信他眼睛中也肯定多一份别的东西，仇恨？妒忌？还是狠辣？

“等我回来！”

九夜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骑马向城内走去。

刚刚过了一条街，眼前的环境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茶坊酒肆，高柜巨铺，华服朱履，络绎不绝，华光满路，歌舞升平，九夜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周边的一切把这个未见过世面的少年看得眼花缭乱，尤其是周围商铺中摆设的东西，十样中九夜竟然有九样没有见过。

那金碧辉煌的酒楼不到吃饭的时间客人竟然摩肩接踵，络绎不绝，酒楼内传出来的袅袅之声让人流连忘返。

九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早已经发出抗议声的肚子，咽了咽口水，心想在这儿吃一顿饭恐怕把自己卖了都付不起饭钱。

忍住诱惑，九夜向周边一个老者打听了马市在什么地方，在打听了半个时辰之后，九夜终于找到了马市。

马市的老板见九夜似乎挺着急用钱的样子，九夜年纪又小，故意磨蹭着说九夜的这匹马年纪老没力气，只剩下卖肉的钱。

最终九夜手中唯一可以换钱的东西只卖出了三两银子的价钱，老板心里都乐开了花，嘲笑九夜是个棒槌，他转手就可以把这匹马卖出十两银子去。

九夜在一个小摊上买了十几个馒头，直接向城门方向跑去，当他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时，心中欣慰，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你有父母吗？”九夜问。

女孩用她黑漆漆的手指了指城墙的某处地方。

“带我去好吗？”

九夜已经见识到了周围乞丐的疯狂，他把馒头一直揣在怀里，不敢拿出来。小女孩牵制九夜的手，沿着城墙开始向里边走去。

这时候九夜才意识到城墙出的环境有多糟糕，不止是乞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九夜看到他们陶瓷锅里熬煮的食物黑乎乎的，单单是那气味就让人感觉那些食物难以让人下咽。

在路过那些乞丐的时候，周围的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九夜，虽然九夜穿的也很破，但相比较于他们，就像是贵族一般。

大约刚刚过了中午时分，因为高大的城墙遮挡住了太阳的原因，九夜根本判断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

在一处雨棚，小女孩停下了脚步，雨棚非常简陋，就是四根不一样粗细的木棍撑起了一块到处都是补丁的破布，这就是小女孩在洛都唯一的家。

雨棚下躺着一个老的不成样子的老人，忍不住的咳嗽，周围散发着刺鼻的气息。

“这是我爷爷！”小女孩声音稚嫩。

九夜并没有见到小女孩的父母，不知道他们是出去乞讨了还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听到孙女的声音，老人睁开了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九夜，突然间他神情变得有些激动，伸出苍老瘦弱的双手。

九夜以为他要吃的，连忙把揣在怀中的馒头拿出来，递给老人，然而老人却双手抱住了九夜的手，激动地一直颤抖。

“我见过你……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好熟悉！”

老人碎碎念着，九夜根本听不懂老人的话。老人苍老的双手向九夜的脸上摸过来，那双久经风霜的手刺的九夜皮肤疼，但九夜并没有躲开。

“太熟悉了，真的太熟悉了，可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老人家，您一定是饿了，先把馒头吃了吧，要不然……”

九夜想起城门处乞丐的疯狂，赶紧催促老人家把馒头吃了，在老人接过馒头之后，九夜又分给了小女孩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