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临摹吴丹青的画，已经半月有余。

经过这么多天的临摹，陆鸣似乎渐渐知道了之前从这些画作中领悟到的东西是什么。

是气势！画山奇伟雄丽，画水阴柔婉转。一山一水，阴阳相合！两种不同的气势，却又相辅相成。

陆鸣此时临摹画作，一笔一划之中也有了这种山水之间的气势。下笔稳重，一气呵成。

站在一旁的吴丹青，面无表情，只是死死盯住陆鸣手中的毛笔。

等一幅画临摹完了，陆鸣放下毛笔，吴丹青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怎么样？我说教你一个月学会画画，这才半个月都已经差不多了。”

陆鸣腼腆一笑，“是掌柜的教得好。”

“你练得拳法，叫《山水劲》，对吧？”吴丹青问陆鸣道。

陆鸣疑惑的看着吴丹青，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练拳少了一种什么吗？少了一种气势！而这种气势，有叫做拳势，山有山势，水有水势，拳，则有拳势，而这种拳势要怎么来？自然就是从这自然界中所存在的气势中领悟。”吴丹青自问自答。

陆鸣恍然大悟！原来掌柜的教自己画画，是为了领悟拳势！

吴丹青也不看陆鸣，继续说道：“领悟了这种气势，在融入到自己的所学的功法之中，则对某些功法，有着显著的提升。”说罢，吴丹青朝着门外走去，背对着陆鸣招了招手，“来！打拳。”

陆鸣跟着吴丹青来到了院中，站在了空地上，缓缓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些从临摹画中领悟到的气势，片刻，身形闪动，开始打拳。

一招一式，大开大合，收放之间，虎虎生风。

腊梅和卿墨循着动静，一同来到了院子里，看到陆鸣打拳，都呆在了原地。

二人看着陆鸣，像是在仰望高耸入云的山巅，又像是站在奔流不息的江畔。一拳拳打出，皆是散发出阵阵令人生畏的气势。

从第一式，打到第七式，第八式，院中平地生风，桃树和竹子上的积雪簌簌抖落，又被风扬起，在陆鸣四周飘舞，形成一道雪龙卷。

最后一式，陆鸣大喝一声，一拳轰出，所有飘舞在空中的雪花，又迅速聚集，朝着陆鸣拳头轰出的地方飞去，最后堆成了一座半人高的雪堆。

陆鸣深吸稳稳站定，吐出一口白气。

腊梅和卿墨同时鼓掌，被陆鸣这一套拳法深深折服。

蜷缩在窝里的小鹿，抬起头看了看众人，打了个哈切，继续睡觉。

吴丹青看着陆鸣，算是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却没有夸赞，反而说道：“还不够。气势是一个日积月累的东西，继续去临摹。”

……

又过去了半月，陆鸣将吴丹青给他的最后一幅画临摹完成，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笔，深吸了一口气。

腊梅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看着陆鸣桌上的画，称赞道：“陆鸣，你现在的画可比姜风尘那五十两一幅的画好得太多了。”

陆鸣一笑，问腊梅道：“那你觉得我现在这画应该卖多少钱？”

腊梅捏着下巴想了想，回答道：“如果他的画能卖五十两，你的画卖五百两！”

陆鸣佯装诧异的打趣道：“那不是我这画都快要赶上掌柜的了？”

“不！”腊梅立马反驳道：“掌柜的画要卖五千两！”

懂了，原来姜风尘的画一文不值。

姜风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站在了腊梅的身后，啵儿一声敲了腊梅一个脑瓜崩，“你说啥！”

腊梅摸着脑袋，回头看着姜风尘，没好气的说道：“哼！你的画别说五十两了，就是五个铜板，也不值！”

姜风尘举着手又要给腊梅一个脑瓜崩，却猝不及防的被腊梅一拳打在腹部。

“哎哟！”姜风尘一声怪叫，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

腊梅轻哼了一声，然后走开。

陆鸣走了出来，怜悯的看着姜风尘，“你说你惹谁不好，偏要去惹那修行的人，小心他劈你一剑！”

姜风尘扶着墙满脸苦涩的站了起来，看着陆鸣问道：“你不是要走了？”

陆鸣点了点头。

“要不我跟你一起？”姜风尘试探着问陆鸣。

“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你都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你父母不会着急吗？”陆鸣问道。

姜风尘撇了撇嘴，满不在乎的说道：“哼，他们才不会在乎我，就算是我出走一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他们可能都不会发现我不见了。”

听到姜风尘这样说，陆鸣有些好奇的问道：“你父母是干什么的？当官的还是经商的，这么忙。”

姜风尘毫不遮掩的答道：“当官的。”

陆鸣一惊，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姜风尘，原来他是官宦子弟，怪不得满身的纨绔味儿。“那一定是大官，不然怎么会忙到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时间管呢。”

“大个屁，芝麻大点儿的官，那能是大官吗？”路风尘以说起自己的父母，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陆鸣撇着嘴点了点头，便走开，来到了吴丹青的身边，轻声说道：“掌柜的，最后一幅画，我临摹完了。”

吴丹青不语，只是低头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轻轻嗯了一声。

陆鸣见吴丹青正忙，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的家当全部找出来，放在床上一一清点。

一副吴丹青的画和一枚压岁的铜钱，卿禾竺送的一柄木剑和一只玉佩，一锭夏煊给的剑胚，一本白兰君送的《山水劲》拳谱，几件衣服，几个月的工钱。

这，便是陆鸣的全部家当了。

陆鸣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包了起来，放在床头，然后拿着一些钱走出了画室。

在街上，陆鸣找到了一家雕刻墓碑的店铺，谈好了墓碑的价格，多加了一些钱，便让匠人开始加急刻碑。

一直等到下午，墓碑算是刻完了。上面并未写上陆鸣父母的姓名，而是写上了“陆鸣之父”和“陆鸣之母”。墓碑之后一块，意为二人合葬。

之所以没有写父母的名字，其中原因还是陆鸣怕有人知道了父母的身份，上报给朝廷，怕是到时候连着两座小土包都保不住了。

匠人问陆鸣要不要加些钱，帮他将墓碑送到坟上去，陆鸣摇了摇头，直接扛着一块大石碑走了出去。

店铺里所有的匠人都是楞在当场，觉得不可思议。

来到了父母的门前，陆鸣先是挖了一些土，将两座小土包合为一座，在土包的周围码上一圈石头。再将墓碑竖起。

终于，不再是两个小土包，而是有了坟的样子。

陆鸣跪在坟前，点上三炷香，烧了一大堆纸钱，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十分郑重的说道：“爹，娘，孩儿要去学剑了，以后就不能常来看你们了。等我学好了剑，我一定要杀到大虞皇宫，将那狗日的皇帝脑袋拧下来。为你，也为大鹿所有臣民，报仇！”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此中更有家国情怀。

陆鸣虽年幼，但每长一岁，回想起那日大虞铁骑踏破皇城之时城中百姓和臣子的惨状时，陆鸣的心就多痛几分。

这么多年，陆鸣从来没有将仇恨表露出来，这，也是第一次。

但已经深埋许久。

那一株在心中渐渐发芽的绿芽儿，此时更是长成了参天大树。终有一天，等果实成熟，便是陆鸣复仇之日。

十年之约，陆鸣坚信自己一定能达到那个现在不可望也不可及的高度。

……

回到了画室，腊梅也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东西，并且还给哥哥寄了书信。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今年的第一树桃花。

不过腊梅也并不在意了，在哪里都不重要，现在知道了哥哥在哪里，以后想要见面就容易很多。

吴丹青临时决定，让卿墨和二人一起去古剑冢。不是去古剑冢学剑，而是让她去游历山川，到了古剑冢才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平常一向爱抱怨的卿墨，却是连半个字都没有说。这倒是有些反常。

……

翌日，吴丹青一早便来到陆鸣的房间，给了他一张标注了古剑冢位置的地图和一袋银子，银子总共有一百两之多。

陆鸣再三推脱，但吴丹青态度强硬，必须让陆鸣收下。于是陆鸣便与吴丹青约定，以后若是有钱了，一定会还给他。

吴丹青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姜风尘要跟着陆鸣一起走，所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一大早就等在了画室门口。

临走之前，吴丹青千叮咛万嘱咐，让陆鸣在路上一定要多看山看水，遇到山势雄伟的山，就画下来，赶路也是一种修行。甚至给陆鸣备足了笔墨纸砚。

到了时间，几人将行李放在马车上。与吴丹青依依惜别。

吴丹青只是笑着挥手，让几人快些赶路。

姜风尘驾驶马车，腊梅抱着小鹿和姜风尘并排坐着，陆鸣则是跟在马车后面走路，卿墨躺在马车里呼呼大睡。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形单影只的吴丹青笑着摇了摇头，走进了画室，随即轻轻一挥手，画室中所有的东西都钻进了一幅画里，瞬间原本被货物堆得满满当当的画室，变得空空如也。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出了天运城。

马车践行渐远，陆鸣不住的回头看着那座城池。自从五岁那年和父母逃到了这里，便从来没有走出过这座城，这一次真的要告别这里了。心中又不舍，也有激动。

马车一路在平稳的官道上行驶，初春时节，天气仍旧寒冷，吹了一会儿风的腊梅钻进了车厢里，姜风尘吹得脸庞和鼻子通红，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陆鸣在后面跟着马车的速度一路小跑，腹中的气息不断的在体内运转。倒也不冷。

只是几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距离几人不远的一处树林中。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