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女孩。
她有着一头蓝灰色的枯槁长发，像个老妪，皮肤却奇怪地光洁细腻如名品瓷器，若是普通人看到了，或许会把她当做一个怪物，甘扬却早已习以为常了。
“莱拉，”甘扬看着少女的侧脸，“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四年前时，她就已经在他身边了。
世间貌美的女子有许多，甘清儿、段婉儿、甘子萱等女子都能称上乘上品，而莱拉除了相貌上没有丝毫瑕疵外，她的身上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异质。她有着与甘扬相似的介于异族人与大泱王朝人之间的五官，一双浅甘蓝色的眸子，那眸子的颜色淡到如同灰白，让人心惊。
另外，她是个哑巴。
再另外，她食人血。
也许这些就是那种异质感的来源，甘扬将她的相貌单独划分了一个等阶。尘世功法共三乘九品，他甘扬为了做更细致的区分，把每一品都再分了三品，总计二十七品，而他将莱拉单独列为第二十八品，即姿容为世间之最。
四年来她一直呆在他的周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他取血，然后喝掉，于是甘扬惊讶地发现通过吸食他的血液，莱拉原本干枯的长发重新恢复了光泽。
与甘扬最近才开始修炼不同，四年前的莱拉就在修炼了，她大概与甘子萱同岁，也就是说她在八岁时就开始修炼了，完全违背了正常武者等到十三岁身体强度达到再修炼的原则。
甘扬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不做回答，却也不走，就坐在原地，看着山下。
像这样的情形并不多，大部分时候甘扬都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篓摆在餐桌上的食物，她饿了就会来吃上一口，然后毫无留恋地离开，直到下次饿了再回来。
半晌，少女收回了看向山下的目光。她从一旁拿出一张纸，伸出纤细的食指，内息刺破指肚，在白纸上书写。一会儿后，白纸上留下一道由鲜血写成的话。
“不要和甘子萱亲近。”
甘扬有些诧异，一是莱拉有在关注自己，二是她突然写的这句话。
“为什么？”甘扬提问。
少女指了指头上。
什么意思？
天？ 而后她再次写了一句话。 “命格相冲”莱拉想了想，补上了一句：“你可以接近甘清儿。” 甘扬一头雾水。 “命格相冲？是指我与甘子萱命格相冲吗？命格相冲会怎样？” 甘扬有些无法理解，命格是什么？听起来玄之又玄，若是他与甘子萱命格相冲，难道是指两人命理不合吗，如果真实这样，自己治好了甘子萱的顽疾要怎么解释？ 莱拉不再做解释，这一回，她的身影凭空消失，甘扬甚至没感受到屋顶的震动。 甘扬想起了此前莱拉留下的字条，猜测她此去一段时间，应该是突破了。 “扬儿”小筑外响起了如雷般的粗犷嗓音，没等甘扬回过神来，发如钢针的外公就稳稳落在了院子里。 “扬儿”甘武看到了甘扬，一脸惊喜，“刚才收到报告说你回来了！” “怎么了外公，我平常不是经常不着家吗？有什么事情吗？”甘扬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坐在房顶，余光里看见北面清江上有着一叶孤舟，蓝灰色长发的纤细身影就在孤舟上，单脚站立，双手展开放平，像是在保持平稳，然后她脚尖轻点孤舟，轻盈地跳起，只是一个跳跃就越过了半条清江。 甘扬想到这一回还没放血她就走了，她大概是听到外公的动静所以先走了。 “我问你，甘莽的死和你有关吗？”甘武跳上房顶，抓住甘扬双肩。 “外公你们是怎么知道甘莽死了的？”甘扬大惊，他以为山洞的那场遭遇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活口了。 “甘冲回来了，说是你设计杀了甘莽！” 原来是他！呵呵... 甘扬心中冷笑一番，一是笑甘冲不知好歹，自己容忍他再三，他仍不知悔改，二是笑自己犹豫没有杀掉甘冲，惹来一堆麻烦。 “是我，”甘扬回答，“甘冲与甘莽在我必经之路设埋伏，将我打成重伤，我因此设计驱虎吞狼，让巨蟒干掉了他们。” 甘武怔怔地看着甘扬，慢慢松开了手，突然间仰天大笑。 “怎么了外公？” “没什么！扬儿，从现在开始，不管别人怎么问，你就死不承认！”甘武继续说道，“我本来只想要你安全地成长，却没想到你有这番狠辣心性，这股性子和你母亲一模一样。我要改变方式了，扬儿，这段时间你先呆在甘家避避风头，只要你不出去，甘家其他人也不敢在府邸里拿你怎么样，我会在这段时间倾尽全力培养你！等到你实力足以支撑外出闯荡的时候，我立即带你离开千山郡，到时候天高任你飞！能闯出什么样子就全靠你自己了！那才是最适合你的修炼之路！” 心狠手辣吗...说起来，自己确实越来越能下死手了，但迄今为止，他尚且没有真正动手杀过人。 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甘武，甘扬鼻子稍微有些发酸。 虽然一直以来都知道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外公，但他知道自己在逃亡，而且从没和甘武一起生活过，对这位外公也有一丝提防。如今看到外公一门心思为他甘扬着想，多多少少体会到了亲情的存在。 “外公，扬儿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好！” 甘武一脸激动。 “你外公我本来也有着上佳的修炼天赋，青年时与那白家人交手招人算计留下了顽疾，至此境界停滞在冲穴境一重，一生无望进阶，现在外公就指望你了。” 说着甘武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扬儿，最近有件事情你要注意一下，往日甘清儿过生辰的时候，他们没邀请你，我想着你和那些同辈玩不到一块儿去，就也没带你，所以你可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个生辰宴。但有了你杀甘莽的这件事后，族长等人对你的关注增加了，可能会请你去参加生辰宴，来试探你，你这段时间就称病......” “或者......” 甘武拍了拍手，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扬儿，你去参加甘子萱的生辰！” “甘......甘子萱的生辰？” “甘子萱虽然比甘清儿小一岁，两人的生辰和甘清儿却是同一天，往日甘清儿过生辰时族长总是会宴请各方豪杰，排场极大，而甘子萱每到这天都不在甘家，而是跑到山里采药去了。来人报告说看见你和甘子萱一起回来了，你们是在山里偶遇了吗？” 甘扬只得点了点头。 “你们俩关系好吗？” “普通朋友。” “足够！两天后如果有人让你去参加甘清儿的生辰宴会，你就说你要去参加甘子萱的生辰宴，这样族长也就没理由强行让你去了！” 甘扬点了点头。 “哈哈哈，”甘武拍了拍甘扬，“回头我让人送些雷属性药草来。” 说着，甘武忽然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其他人后，甘武询问：“好孙儿，你告诉外公，你是不是早就测过根骨了？那甘冲说你已经是淬体境七重了，你可得告诉外公，不然外公不放心呐。” “外公，”甘扬决定直接告诉甘武，当然也只限于这一点，他现在是逃亡者的身份，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甘武，反倒会拖累他，“我很早就测出来是雷属性先天内息，外公也不要担心，我的筑基药材都足够，而且我现在已经是淬体境九重，马上就是纳气境了。” 甘武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扬儿，前些天的根骨节，你是不是留了一手，没有让先天内息全部进入根骨石？”十岁前就测出属性，甘武知道甘扬的天赋必定不只是十根文。 “我想我应该有和甘清儿相当的天赋。”甘扬回答，但其实当时来自于根骨石的气息只攫取了他三分之一的先天内息，如果他全部释放，应该会有三十六根文。 只不过他生在大氏族里，先天被人通过外在手段拔高过先天内息，强行拓展先天内息阈值，所以他觉得自己本身应该没有三十六根文那么夸张的天赋。 “好孙儿！”甘武两眼放光，“这段时间你先委屈一下，等你突破到纳气境后，我跟三长老说一下，武具阁你去随便挑！” 在甘家，族长兼大长老的甘直总管甘家大事决策，藏书阁的开放关闭，以及甘家的对外策略，二长老则管理最重要的药材阁，三长老管理武具阁，四长老总领刑罚堂，五长老、七长老分别负责甘家西北路和西南路的压货，这也是甘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而甘武则负责甘家在白鹭镇外的一处山寨以及山寨里的药草田。 甘武与三长老七长老交好，所以能让甘扬随便挑选武具也不是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