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开始撤回山腹，放弃大量猎杀存补过冬储备，这样可以将战场最小化，伤亡最小化。除了学馆洞、几个晒台、和通风口、与排烟口外，三大肚山体本身便可作为一个坚固工事。

但雪豹雪狼数量太多了，根本不放族人安然回去。

狼嚎豹吼，仿佛怎么杀都杀不完，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叶轻语都不由自主想到：“该不会死在这里吧。”

嫩皮青年跟着孩子们躲在学馆洞里，暗想：“还是多留几分力气逃命吧。”

雪鹰尖鸣。漂流族人欢声雷动。

“怎么了？”嫩皮青年问道。

屁娃轻蔑地看着这个胆小鬼，昂首道：“度昭哥哥回来了。”

叶轻语通过圆盘带来的视野增强，看见了远处移动的血海潮。巫骑兽与人满身皆血，领头那人兜帽面罩不知去向，长发飞扬，手中长刀已经断了，余下的刀身布满豁口，只有双眼明亮如星。明明只有三百人，偏偏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明明只有一柄断刀，偏偏让人觉得他握了如海豪情。

三百人选择从数量较少的雪豹族群的后背突击。五十人组成的尖锋只负责开路，将后背交给同伴。

速度丝毫不弱于雪豹的巫骑兽，几个眨眼间便钻穿雪豹群，继续往山腰冲。

“屁娃，换刀。”一直沉默的没说话的老师开口喊道。

“得令！”孩子们跑进学馆洞深处。

度昭率领三百骑跑到学馆洞前面的平台上时，孩子们已经将刀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个大高台上。这样度昭不需要停下便能换了新刀，不停歇掉头回冲，路过千雪，顺势探手摸了一把长发笑道：“恩，还是那么香。”

千雪顿脚嗔骂道：“大坏蛋。”

度昭早已经在五十米外，拍拍座下伙伴的脖子，度昭温柔道：“心肝儿，受累，再玩个花儿。”

度昭飞起落入最大的一个雪豹群，豹王坐立其间，一百来只雪豹下属围绕，目露凶光，犬齿尖利渗人。

落雪倒飞上天，一朵直径半百的大红花瞬间绽放，花色由豹血染成，花瓣由豹尸构成。

“荼蘼盛宴？”叶轻语惊呼道。

长刀承受不起这种力量，粉碎成沫。度昭手握豹王心脏，举向夜空。

碎心之礼！

漂流族人对尊敬的对手致以的庄严尊重。

嫩皮青年此时顾不得嘲笑这种“原始的、落后的、野蛮的传统”，他听到叶轻语的那句“荼蘼盛宴”便有些心神迷失。

无数年来，天下武修为了提升武道境界，对下压榨百姓生机，对上谄媚讨好。为了更精妙的秘功心法，勾心斗角，甚至不惜手足相残，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寡头大势。

瀚虚洲几千万疆土，广阔无比，由十几个寡头掌控，当真是庞然大物，可寡头之上还有更强大的势力。他们很少踏足俗世，但每一次都是石破天惊的大气象。

最近的一次是70年前，三大仙族之一的花凉族入世瀚虚洲，花冠宇。一年之间，败尽瀚虚洲的天才人物，可惜陷入情障，与家族反目，最终于漂流江创出“荼蘼盛宴”，让家族中人无可奈何，只好同意他自废修为并用《荼蘼盛宴》换一份成全，后花冠宇不知所踪。

虽然与传说中的那种凄绝天下的气象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荼蘼盛宴》的名气实在太大了，度昭这一极弱版的除了杀伤力和其中的意味之外，余皆无差，无论是外形还是刀功的运行路线。

在叶轻语和嫩皮少年出神之际，雪豹群已经开始撤退。

雪狼王也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随着巫骑兽几番冲击，雪狼也开始撤退，看起路线，竟是沿着雪豹的屁股追了过去。趁着雪豹族群大乱之际，看来雪狼这次也要捡便宜了。

在外的几支千人队已经回来多半，帮助族人收拾战场。

学馆洞，两人对坐。

叶轻语道：“可以不纳粮赋财税，不受血役。但要用《荼蘼盛宴》来换。”

“叶姑娘，我们不是没有换过。可结果呢？”老师道：“紫薇阁出尔反尔，四年迁移，族人遭受灭顶之灾。”

叶轻语权衡利弊后，选择小退一步：“长者，如果您将《荼蘼盛宴》单传我一份，我可以请云叶宗宗主广告天下：永久赦免漂流族所有的赋役。我想您也应该清楚，一宗宗主广告天下，绝不会轻易反悔。而且漂流族这区区两万人，我们云叶宗并未放在眼里。”

叶轻语知道如果要请宗主向天下承诺，《荼蘼盛宴》极有可能会被宗主的子孙系私吞，自己便得不到了。故而强调要单传一份给她。

“先承诺，后传功法。”老师道：“我想叶姑娘也清楚，我们已经无处可逃。”

叶轻语道：“好，我这就动身，三日后再见。希望花前辈不要食言。”

“我现在是漂流族人。”老师道，但并没有否认他姓花，或者说曾经姓花。

叶轻语独自离开后。嫩皮青年也选择离开，只是不曾发觉度昭一直在跟踪，马上就是云叶宗的地界了，度昭刚打算出手，却发现青年竟然转向了紫薇阁方向，只好继续跟下去。

半日路程，嫩皮青年才在岈丘城停下，进了一家酒楼。“孙健兄，别来无恙啊。”嫩皮青年难得一路未歇，从未如此劳累过，但想到日后的权势，感觉自己还能再跑个千儿八百里。

“怎么样？”孙健一身华袍，虽然过着酒池肉林的奢靡生活，但在紫薇阁的背景深厚，是紫薇阁掌门很看重的一个晚辈，所以一身境界用资源堆的极快，刚满十八岁，已经跨入太一境，是瀚虚洲同辈中的领袖人物。

“叶轻语那个娘们为了得到《荼蘼盛宴》回宗了。漂流族确实有一个老头，还当上了族长。”

“《荼蘼盛宴》我早已经练成，那个老头就是花凉族的花冠宇我也早就知道。我是问你有没有别的重要消息。”孙健趾高气扬，言语不耐。

“叶轻语此次是为了开辟出海口，到时候可以通过海路直达永安大洲。”

世界是圆的是常识，永安大洲大战将起也是现实。云叶宗想通过染指永安，破开目前瀚虚洲的僵势，也算是走了一步好棋。毕竟去永安洲浑水摸鱼要比在瀚虚洲正面大战来的收益大、代价小。

孙健拍拍嫩皮青年的肩膀，道：“还算是个有价值的消息。另外，我答应你，将来大事成了，叶轻语归你，我不跟你抢。”

嫩皮青年嘿嘿笑道：“不不不，健兄先用，什么时候玩腻了再丢给我尝一口就成。”

“出息。”孙健笑骂道：“将来你们候家可是拥有百万里江山的土皇帝了。还在乎一个妞儿不成？你如果想要《荼蘼盛宴》也可以啊,你为我……”孙健声音低不可闻。

嫩皮青年大惊失色，慌忙摆手道：“这我可不敢。”

“想想等你练成荼蘼盛宴之后，多少妞儿投怀送抱吧。”孙健撂下一句后，开始喝酒不再搭理他。

知道是紫薇阁的人后，度昭强压下攻击的欲望，悄悄返回。

三大肚山，学馆洞。

老师白发更白，驼背更驼，此时却跪在地上，哀求道：“胡胡鲁，我漂流族迁移至此，少胡族不再受雪狼雪豹之患。如今我漂流族面临灭顶之灾，只求你能带走我五千族人，留个火种。”

“长者，云叶宗不是答应了要照看漂流族吗？还免去所有赋税血役，怎么就灭顶之灾了呢？”胡胡鲁急忙搀扶起老师问道。

“云叶宗此次收服各族，为的是这出海口。如果不是因为《荼蘼盛宴》那位叶姑娘可能就要动武了。这时候度昭还没有回来，肯定是那个青年没有回云叶宗，而是去了紫薇阁，无论紫薇阁因为什么原因，我漂流族都将面临灭族之祸。云叶宗不可能为了我们而与紫薇阁撕破脸的。”老师声泪俱下，颤抖着将一纸双手递上道：“这是《荼蘼盛宴》的上半部，日后族人会将下半部交给您的。”

“雪豹冲来的时候，那位不是还帮忙了吗？不至于您说的那么凶残吧。”胡胡鲁道。

老师摇头道：“帮忙与收服是两码事。”老师不愿意再浪费时间解释，再度跪下，再三哀求。

“三千，我族人虽有二十万，可云叶宗的人早在五天前开始种纹登记了。只能带三千人混到我族内。”胡胡鲁答应道。

庆嫂一巴掌将屁娃扇开，骂道：“让你去学本事，又不是不回来了。哭什么哭？”

屁娃憋住眼泪，没憋住鼻涕，留到了胸前。庆嫂背过身走开，自欺欺人道：“我太困了，回去睡觉了。”

多半孩童、青年男女被胡胡鲁领走。所有的巫骑兽带着火种走进黑夜。孩子们不舍的哭声被歌声掩盖。

“日月萧萧，弓刀满雪；

天地萧萧，无望勇兮；

吾辈萧萧，乃非过客。”

歌词壮阔，歌声苍凉，那些蝇营狗苟的人们听不懂。所以这亿万广袤人间，知音少的可怜，只有雪狼仰着脖子对着夜空长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