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高起，约有两人高的木质城门，缓缓向内拉开。

东昌县的城墙高约两丈，不算太雄伟，但对于一个小县而言，已经相当难得。

几个把门的兵丁，松松垮垮，在城门处设岗，吆喝着，让早就等待进城的百姓排成队伍。

陈杉对于这些早已司空见惯，一马当先，带着陈璧就从队列旁边超过去。

陈杉和陈玄九都是县学生，本就是这方世界的特权享有者，进出城门，当然不必理会设岗的兵丁。

那些当兵的也认识陈家兄弟，自是不会阻拦。

兵丁的队长陪着笑，陪送高昂头颅的陈杉，倒是陈璧一眼瞥见两个检查进城百姓的，从这个框里抓把菜、那个篮子里拿个蛋……

只是，当事人都没有说什么，陈璧更不至于多管闲事。

进了城，一股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街道很宽，两面的门脸儿有布匹行、有药铺、有粮行、有杂货行。

但这条街道并不长，最多只有一百五十步的样子，正对城门，被一座砖砌的高楼截断。

陈璧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好好一条路，怎么就截了？

陈杉发觉陈璧不动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怪异地问：“二哥，你怎么这么看鼓楼，那里有鬼么？”

陈璧心中“哦”一声，原来是鼓楼，计时器不大普及的时代，富裕的城市里，往往会有朝廷设置的报时机构，有的是钟楼，有的是鼓楼。

不过，那鼓楼确实很怪，大太阳底下，也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更何况它还把路直接截断了。

这种路，在陈璧的家乡，有个别号叫做“断头路”！

不等陈璧回答，陈杉已经自顾自地继续道：“有鬼也正常，前任县令就是莫名奇妙死在了里面，朝廷调查，把楼封了，从那以后鼓楼就没人去，倒是后来县里处决人犯，都在楼下面执行。”

陈璧微微点点，这地方可以留意一下，那散布开来的阴蚀恶念，极有可能在这里催生出鬼物来。

说话间，一旁的粮行中传来吵闹声。

陈璧扭过头去，正好看到一个穿着打扮还算过得去，但神情一脸麻木沮丧的汉子，被人一脚踢出了门。

那汉子非常瘦，个子也矮，生生受了一脚，便有些爬不起来，他就那么趴在地上，匍匐着仍往粮行里面爬。

“掌柜的，你行行好，就给我一把米，饿呀，我实在是饿！”

掌柜的倒是身材壮硕，一脸鄙夷，从门内走出：“张老六，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也敢过来搅闹？若不是看你往日在唐家当差，今儿就把你送到县衙去！”

张老六猛爬上前，抱住掌柜的小腿：“求求你掌柜的，你还看在唐家的份儿上，给我一把米！”

掌柜的没防备，被张老六抱住，顿时像是生吞了苍蝇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腿就踹，想把张老六踹出去，但张老六抱得极紧，哪怕眼白上翻，也不松手。

周围已经站了许多看热闹的。

“张老六往日也是有头有脸的，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谁知道呢，看他这饿死鬼托生的样子！”

“唉，你们还别说，昨天夜里我守店，就听到粮行梆梆的被砸门，我从门缝里看到了，就是张老六！他半夜就来买米，到今天早上，已经跑十几趟了！”

这是对面布行的伙计。

“一开始，他还是拿着钱买，后来直接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换，直到刚刚，硬要人家掌柜的白给！一口一个喊着饿，但谁能那么大胃口，他可整整买了一大车的米了！”

听了这话，围观者纷纷站到了粮行那边：“张老六果然是来捣乱的！”

这时，掌柜的怎么也甩不脱张老六，也是急了，怒骂道：“老子又不是你爹，回家吃你老子娘去！”

张老六这时已是有出气没进气，目光呆滞，但偏偏用一种古怪的气声回答道：“老子娘已经吃啦，我认掌柜的当老子，掌柜的就让我吃吧！”

人群中，陈璧听得围观者的议论，便感觉不对劲，急忙施展祷魅符！

“不好！”

陈璧从张老六身上闻到了浓郁的鬼味！

只是，这鬼味与寻常的游魂野鬼、小鬼乃至怨鬼都不同，是种夹杂着生人气味的混合味道。

具体的鬼味，很难形容。

但打个比方的话，早先陈璧接触多次的野鬼、小鬼之类，都是那种陈旧的，像是已经腐烂了很久，只剩下霉味而没有臭味的。

在张老六身上，则是新鲜的、正在腐烂的，霉味不重，恶臭极浓！

若不是陈璧早就怀疑上了张老六，说不定就闻臭而走，忽略掉了那丝“鬼”的味道。

确定了张老六有问题，陈璧大步上前，陈杉也抽出铁锏跟上。

围观人群一看陈杉抽出了兵刃，全都默契后退！

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掌柜的听到张老六认自己做“老子”，气得三尸神暴跳，正待骂出更恶毒的话来，却觉小腿一阵剧痛！

低头看时，张老六竟然直接咬穿了裤子，表情疯狂，大口啃噬！

“我的妈呀，救命啊！”掌柜彻底慌神儿，一身肥肉抖动，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陈璧来到近前，捏住一张天火同人符，但转念间，又松开手指。

他一共剩下四张陈玄九留下的，和一张陈玄八留下的符箓，在真正学会符箓炼制之前，可不能随便浪费。

当下，陈璧一把拉住身边的陈杉，小声对他道：“我给你加持初华符，等下你用铁锏砸死它！”

陈杉兴奋点头，这货不仅有话唠倾向，还有暴力倾向。

说完，陈璧施展离魂神通，肉身歪在陈杉身上，只片刻，便又恢复正常，围观者都以为是陈璧走路拌了一下，被自己兄弟搀扶一把。

随后，大家就看到，陈杉举起铁锏，抡圆了砸在张老六背心处！

东昌县不大，陈家的名声不小，陈杉那一身怪力，还有他一双铁锏的重量，自然也是无人不知。

此刻，所有人都等着看张老六被一砸两段的血腥场面！

那是恐惧中又带着兴奋！

这可真是许多年不会有一次的事件，如今大家都是亲历者，与人闲聊时，就是足以成为焦点的谈资！

然而一锏砸下，血肉横飞的场面不曾见，铁锏竟被反弹了起来！

陈杉大吃一惊，正要全力出手！

只见张老六浑身抽搐，一股无名金焰凭空而生，眨眼间，就把他烧成了一团焦炭！

人群哗然。

与此同时，一阵吆喝传来：“张老六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