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值兵荒马乱之年。
小头目路修在荒草堆之中发现一个眉清目秀的婴儿,于心不忍将他带回了团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团中大部分人并没有因此将他逐出团中,反而嘻嘻哈哈地说了句“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嘛”。
路修没念过书,但他觉得这句话好像是个谚语,而且大伙还说错了。
他就这样马马虎虎地带着婴儿长大。
他觉得培养一个孩子是件善事,就算被头领责问了还可以回答“为了强盗团的未来而铸造的根基”。
他就这样想着如果如果可能可能地带着婴儿长大。
婴儿长成了少年,眉宇间尽是淡漠。
路修有时也会想,“是不是我教错了,这孩子好像和我听说的不一样啊”。
路修也是个孤儿嘛,这也没办法。
弱肉强食这个词,是他自己在长大的过程中看见的。
这样糊里糊涂的想着带着,这小孩就长大了。
到了三岁还没有名字呢,没有爹娘也就算了,大伙这么多爹啊娘啊的还不能给他取个名字出来?
于是他动用自己一点点的地位,向成员们问出了这件事。
但是取出来的都是像路小白,路二,路帅之类的奇奇怪怪的名字。路修觉得这名字不太适合这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所以还是一一拒绝了。大伙都没念过书,在这动荡的乱世之中谁又有那么多精力去学习除了生存以外的技能呢?
就算是活着也不是自己主动学习的吧,比起用听过的“船到桥头自然直”来形容,还不如用“不得已而后起”来形容。没办法嘛。
话说没办法的事也太多了啊。
路修也会这样想着。
人们在这炼狱般的地方,难免会有悲伤和寂寞嘛。
人毕竟是人,而且也只是人嘛。
没办法的啦。
路修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是更难过了怎么办...
与隔壁路修不同,婴儿,不,现在应该叫孩童了,他在小小的房间里练着剑。
没错,是剑。
就是这把剑,让路修知道孩童的与众不同。
毕竟也没有三四岁的小孩不哭不闹拿着把剑挥来挥去的嘛。
就路修而言,他是乱世之中平平无奇的一叶。
他自己坚信自己普通。
路修第一次拿剑是九岁。
亲眼看见同在孤儿院中的朋友惨遭劫匪玷污,霎时大脑一片空白。
他就那样呆呆的看着、看着,直到和他关系最好的朋友被脱下衣服、被凶神恶煞的劫匪摁倒在地上。
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弱肉强食。
就结果而言,没有一方能够避免损失。路修的朋友失去了贞洁,劫匪惨死当场。
那女孩接受了路修提出的拿完劫匪身上的钱给她的建议,但路修没能承受住她的眼神。
那是心死了的眼神、
是超越死亡的痛苦。
路修离开了孤儿院。
加入了强盗团。
他觉得自己哪怕满手鲜血,也应该维护住自己最后的善良。
他劝说强盗团不做过多的杀生,因为这次杀完了下次就没得抢劫了。
强盗团就这样相信了。
在他每一次对村民、村妇笑颜以对、哪怕是满身垃圾之中的背影中藏着怎样的真相呢?
强盗团的各位并不知道。
路修这样坚信着、他有朝一日一定能获得村民们的信任、成为能保护他们的人。
但村民们并未相信。
但一天,他被激进派的人指责“妇人之仁”,看着村民当场惨死在他的面前。
他没能救到。他又一次地没救到。
他没能忍住。
路修沐浴在村民们憎恶的眼神中、强盗们恐惧的眼神中、
杀了那个激进派的男子。
路修觉得,比起沐浴被自己所相信的人抛弃不信任的眼神中,沐浴在反抗、与自己为敌的人的血肉中更痛快。
他理所应当地承受着在场所有人的恐惧。心里某处也在承受着空虚痛苦。
但没有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他把他杀了,而且是以最残忍的方式活生生的分开了身体。眼睛还在大睁的激进派,眼睛被挖了出来,串住了他杀村民的手、串在了路修的剑上。
没办法啊。
他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就这样骗着自己“他们都是杀过人的,所以我杀他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来维持着自己的伪善。
但他无比清楚自己的伪善。
无比清楚自己应该被人痛恨。
无比清楚自己该死。
没办法啊。
当时的我是身不由己。
路修这样骗自己。
他放过了小孩。
......
啊啊,为什么还会回想起来呢?
明明当时都那么用力地用头撞在石头上了。
可是还是会想起来啊。
没办法啊,人是要活着的。
哪怕手上满是鲜血,也要维护自己的善良。
他当时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他做到了。
但是他却无比后悔。
......
孩童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挥着剑、那把陪他出生的剑。
有一天,他清楚地听到了,他直挥响起的破空声。“刺啦”的一声,很难听。
但孩童并不在意。
有一天,他清楚地听到了,他直挥响起的轰鸣。“空”的一声,听起来让人起鸡皮疙瘩。
但孩童并不在意。
有一天,他清楚地看到了,在自己的剑尖上,亮起了一抹精致的黑。
那是炫目的、五彩斑斓的黑。
风起风落,云卷云舒。
孩童成为了少年。
少年还在挥着剑。
少年还没有名字,但他决定给自己取名叫“断”。
他的剑、那把剑柄上雕刻着浮云、剑刃上不时闪过辉光的剑叫“界”。
他觉得路修会同意的。
路修也确确实实地同意了。
在房间中浸润在自己的回忆中的路修,被一阵温温吞吞的敲门唤醒。
他想了想。
同意了。


